宋诀眼睛一眯,道:“那倒不是。”手中折扇抵着额角,轻飘飘道,“只是臣这个人办事有个毛病,喜欢收人的好处,否则没有动力。”
我不想给他机会勒索我,淡定地接道:“本来,送我回宫一事该由苏大人负责,但苏大人不是事务繁忙无暇分身吗?将军与苏大人既然是酒友,这个人情便当是苏大人欠下的。苏大人慷慨,好处自不会少了将军的。”说完就佯装着闭目养神,暗自计算距离宫门还有多久。
宋诀这只老狐狸却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我,语声含笑:“听说殿下丹青描得好,微臣惶恐,想求殿下一幅画。”
我从眼缝里瞧他,道:“将军大约记错了,几位公主里最会画画的是我三皇姐,连画圣他老人家都盛赞不已,将军想求画,何不去问问她?”
他却闲闲道:“殿下口中的画圣同臣也有私交,据他酒后吐真言,似乎当年倾心的本是殿下。”
我为这句话微微撑起眼皮。
当年我对画画一事甚是痴迷,听说张皇后请画圣慕襄阳为自己作丹青,还腆着脸跑去求她老人家允我在屏风后偷偷观看,我看后更加钦佩,平日还时常背着指点我的画师去临摹他的墨宝。后来听说他收了昔微为弟子,我伤心欲绝,将从前摹写他的画作全拿去烧了,如今,我除了闲时描个扇面,对水墨这门艺术算是彻底冷落。
然而宋诀却说慕襄阳当年欲收我为徒,我自然不敢相信。
他将原委简短地道来:“殿下当年不是随宫廷画师薛长谦学画吗,那薛长谦与慕襄阳原是同门,后来因作画的理念不同分道扬镳,见面总要吵上几句,偏偏家又住得近,吵架就更是方便。据臣所知,薛长谦这个人为人高调,喜欢炫耀,收了殿下这个弟子后……”
我纠正他:“我不过是随他学画,不曾拜师。”倒是被他死皮赖脸地逼了几次,不过当年我对慕襄阳心向往之,并将他奉为一生追逐的目标,便不怎么将别的画师放在心上,尽管薛长谦在书画一行也是鼎鼎大名,我却觉得他可为益友,不可成为良师。
总之,我的拒绝,搞得收徒不成的薛大人很是伤情。
突然提到他的宋诀看我一眼,道:“哦?薛长谦却颇将殿下这个弟子引以为豪,时常将殿下的习作拿到慕襄阳面前炫耀,慕襄阳看过画后却颇为可惜,殿下猜他说什么?”
我被他撩起了兴趣,表面冷淡,其实很是好奇:“他说我什么?”
宋诀道:“他对薛长谦说:一流的苗子,偏偏拜了个三流的师父,可惜。”
我掩嘴笑道:“薛大人听了还不气死。”忍不住问他,“他对慕襄阳说了什么,骂他了吗?”
宋诀语气里多了些笑意:“他对慕襄阳说:你慕老歪虽然混了个画圣的名声,给人当师父却不一定比得过我这个三流画师,想来你这些年不收徒弟,便是因你参不透这为师之道。想想你这一辈子与画打交道,最后却连个传人都没有,将来必定晚景凄凉,可怜,真可怜。”
我好奇他提到的一个词,忍不住重复:“慕老歪?”
宋诀眉目含笑:“慕襄阳为人板正,薛长谦故意唤他老歪,以此揶揄。”
我笑意更深:“原来这就是画圣突然收徒弟的理由。”赞道,“可见昔微的福气真好。”
宋诀不置可否,道:“是吗。”又道,“当年三公主欣赏慕襄阳,慕襄阳又有意收徒传艺,在外人看来,三公主拜了个不跌她身份的师父,画圣则收了个不负他名望的徒弟,可依微臣愚见,慕襄阳收了这么个弟子,心中倒有痛惜之意。毕竟,他先看到了殿下的画,这才生了收徒之心。可惜才在圣上那里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圣上便将三公主塞给了他。”顿了一下,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慕大人的心情,臣也不是不能体会。”
我揣摩了一下,大体揣摩出他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