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离仙台纵身跃下,亦将前尘往事彻底放下。
晃神回来,我望着本该消失在红莲业火中的那张脸,由初始的怀疑,转为喜极而泣:“师父,果真是你么?”
他垂眸道:“梨儿,自然是我。”
我抓紧他的手臂,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问他:“师父胜了那红莲业火,对不对?”
他朝我轻轻点一点头,有缕长发垂下,落到他的手臂上,他开口:“梨儿,这一世,你不是我的徒儿,我亦不是你的师父。”声线低沉,“还是同以前一样,唤我沈初。”
我握紧他手臂的手一抖,霎时悲从心来:“沈初……你杀了宋诀。”
他原本沉静的眸光凛了凛:“上一世,是他杀了你。这一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又岂能再把你拱手相送。”眸光更凉,“他们仙人可以随意摆弄人的命运,最后又把一切都归给天命,仿佛一个天命便可免去所有罪孽。若是按照这样的观念,他宋诀今日是生是死,也都是他的天命。”
我忽然觉得说这番话的人很陌生,不像是我所认识的师父,可是他又分明是师父,不可能是别人。
我摇了摇头,哽声道:“师父,你从前总是教我慈悲为怀,还教我戒贪嗔,离怨憎……”
他的唇角却突然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梨儿,你待世人慈悲,世人又是如何待你的?仙界又是如何待你的?至于贪嗔怨憎……”执起我的手,放至他的胸口,“梨儿,从前的为师不光没有贪嗔怨憎,连喜怒哀乐都没有,如今总算有了七情六欲,你难道不为为师感到开心么?”
我的手缩了缩,总算明白为何这个师父让我觉得陌生。从前的师父是六根清净的佛徒,不会有分明的情绪,不久前的沈初也一样,可是相处越久,我越发觉得,沈初渐渐变得比以前易喜,也比以前易怒。
这恐怕是他失去了佛元之故——没了佛元,他会越来越像一个凡人。
可是,他又是为何恨上了宋诀?竟然……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我再一次意识到宋诀已死,为这个念头险些晕厥。
强撑着意识,慢慢地回忆,我从离仙台跳下,没有魂飞魄散,而只是损了命魄,是因为有九华印附体。当时,我能够顺利拿到九华印,一定不会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他知道我会去盗印,所以暗中为我扫清了障碍。可惜,九华印事关重大,最终还是引来了天兵。他会那样及时出现在离仙台上,也是要为我解围。只是,我跳下去的时候,不知他是没有来得及救我,还是故意成全我。
于是,我成了云岫,他成了宋诀。
杜菸说,他为了救我,将这整个凡世化为一个养魄之境,可那不过是杜菸在骗我。这世上哪有什么养魄之法?他是将他自己的命魄分给了我。
如今,我的身上有师父的一半灵魂,有他的一半命魄,他二人要自相残杀,我又是应该恨谁?
我谁也恨不起来,只是觉得一颗心被挖去了,留下鲜血淋漓的一个洞。
望着面前那一张情绪越来越容易分辨的脸,我终于放任自己失去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