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先前我就一直在疑惑,寨子中央这座塔原本就是纯木质结构的,为什么却起名“泥瓦”,当初诺惹大巫的解释是,早年的泥瓦塔确实是用湿泥和瓦片搭建起来的,每一片瓦片上,还刻着历代头人和毕摩的名字和画像,可后来老泥瓦塔不知所踪,而在老塔的原址上,又建起了现在的木塔。
诺惹大巫声称他也不知道老泥瓦塔去了哪,只是听以前的老毕摩说,那座塔至今还藏在寨子里。
怎奈那时候的我还没见到实用,头脑也是简单得很,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听,也没想想这里面有没有疑点。
可现在细细琢磨一下,诺惹大巫当初的话确实很有问题。
你想想,如果将这段往事告诉他的老毕摩也不知道泥瓦塔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又信誓旦旦地告诉他,那座塔就藏在寨子里?
我想,看到这里人可能会说,也许那位老毕摩只知道泥瓦塔藏在寨子里,但并不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而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别忘了,那座塔里可是有历代头人和毕摩留下的念想,在这种与世隔绝的闭塞老寨里,什么最重要?传统,传承!如果老毕摩知道那座承载了整个彝寨历史的泥瓦塔就藏在寨子里,他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它找出来!
找出来做什么?
祭拜。
所以我可以肯定,诺惹大巫当初对我撒了谎。
怪异的是,在我陷入思考的时候,老左和诺惹大巫也都沉默着,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心思,互相之间,大家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这样沉默:“老前辈,真正的泥瓦塔,应该也在那个镇子里吧?”
听我这么一说,诺惹大巫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就像是我刚刚说出的这番话,打到了他心底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良久,他才缓缓点了一下头:“在……在镇子的西北角。”
老左也开口:“你是想让我们进那个镇子?”
诺惹大巫点头:“仉丰羽说,要想救我们这个寨子,就必须将血玲珑和镇子的联系斩断,事成以后,血玲珑就任你们处置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给我的那张贺卡,于是将手探入背包,将贺卡拿出来给诺惹大巫看:“老前辈,您看一看,这是什么地方。”
诺惹大巫一看到贺卡上的风景画,就立即皱起了眉头:“这是……雁雨山……啊。”
一边说着,他就将贺卡正面转向了我和老左,并用右食指的指尖在一顶严重脱色的山峰上指指点点:“这里就是泥瓦镇的入口。”
风景画上有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脱色,但唯独大巫手指的位置最严重,在那座山峰的顶端,甚至出现了一个完全消色的白点。
那匣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我隔着这么远就能看到上面浮着一层火苗似的血光,空气中也飘着一股极为浓郁的血煞之气。
我感觉,那层血光很可能是邪气化形,但又不是特别确定,那股漂浮在空气中的血煞气息,似乎还没有强烈到足够幻化出具体的形态。
老左在我身后低声嘟囔一句:“这股炁场好熟悉啊。”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只是眉头紧皱地盯着楼梯道的顶部,似是陷入了沉思。
诺惹大巫已经先我们一步上了楼,他站在楼梯口朝我们招手,示意我们快点跟上去。
我和老左上了楼,诺惹大巫便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流着油泽的黑布,将木匣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刚才我用鬼眼观望这只匣子的时候,只看到匣口压着血光,那光实在太艳,就像一滩浓血一样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根本无法看到匣子里究竟有什么。
直到诺惹大巫转过身来,将搭在黑布上的东西端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楚,那就是一块艳红色的石头,石身尾宽头窄,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锥形,看上去有点像被拉长了的鸡心。
这东西一离开匣子,上面的炁场就彻底爆发出来,体量巨大、纯度极高的邪气在周遭四溢涌动着,就连地板上的灰尘都没卷起来,在我们脚边形成了一朵朵拳头大的小漩涡。
“这是什么?”我问诺惹大巫。
可能是由于邪气太过猛烈,诺惹大巫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不出话来,他先是将那东西放回匣子,随后才吐了口浊气,说道:“这东西就是夜郎国的灾星,血玲珑。”
夜郎国的灾星是什么意思?
这话我听不懂,可看诺惹大巫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在他看来,我一定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似的。
真是怪了。
这时老左突然开口:“这就是血玲珑?”
诺惹大巫先是瞥了老左一眼,接着又问我:“你都告诉他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诺惹大巫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呢。
诺惹大巫可能也看出了我的疑惑,禁不住问道:“难道……仉丰羽没跟你提过血玲珑的来历?”
我摇头:“我十多年没见过我爸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提及行当里面的事。”
诺惹大巫猛蹙了蹙眉,看着老左嘟囔道:“那你是怎么……”
老左开口道:“当年我在贵州镇杀邪神的时候,有幸见到过夜郎国大黑寨的陨落,这颗血玲珑,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听老左这么一说,诺惹大巫顿时瞪大了眼:“原来仉丰羽提到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