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巧妙商机

幼年的这个人虽然是少年模样,可是身上却早早透出了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和这些天日日在耳边发号施令的那个男人,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我不是小偷……我也没想抢你的东西。”邱明泉艰难地开口,心里一股热血翻涌上来,“你、你相信我。”

……

周总大气也不敢出,小声报上自己的姓名,谨慎地没有叫称呼,赶紧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您看……这底层穷鬼都传遍了的事,是不是不太靠谱?”

“刺啦刺啦”的电流杂音响着,那个声音淡淡道:“叫你手下的人抓紧做事。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到更多的地。”

“咔嚓”一声,电话断了。

周总愕然瞪着手里的电话,这事还真邪门了,看那位的意思,这些传言竟然可能是真的?

转身进了包厢,他紧张地思索着,终于狠狠一咬牙,对着王大全吩咐:“不管用什么法子,飞马路这一带两边的地皮和房子,你给我都拿到手。”

看着王大全受伤的手,他冷漠地一字字道:“钱给我尽量压低,可是假如你做不了,那我就换人。”

王大全一个激灵,慌忙站起身,眼中凶狠一现:“我行!”

周总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以后带你赚钱的机会,多得很。”

……

而这时,郊外的小破屋子里,封大总裁正在冷眼看着邱明泉做功课。

学习用的桌子就是刚刚收拾干净的小饭桌,其实是一块钉起来的木板,下面附着四条木条作为桌腿,不很平稳,有一根腿下面垫着报纸。

现在是1988年的1月,眼看着就要放寒假,临近考试,作业习题也开始多起来,邱明泉盯着那些英文单词,一边抄写,一边在心里磕磕巴巴地默背。

“你和我一起摔死的时候,有三四十岁了吧。”他脑海里,忽然响起男人冷淡的声音。

“啊,是啊。”邱明泉愣了愣。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还需要背?不是最基本的英文单词吗?”封大总裁忍无可忍。

邱明泉咬着快要秃掉的铅笔,有点羞惭:“……我辍学早。”

封睿不出声了,看着他一点点地背着单词,完了以后又开始读语文课本,中心思想分析、成语解释、优美段落背诵;再以后是数学作业。

英文单词词汇量很惨。

语文课本的理解也非常勉强,封睿一眼看过去,就得出判断:正确率不高,显然完全找不到状态。

唯一例外的是数学,做得非常快,答案满分。

越是观察,封睿的心就越凉。

联想到邱明泉说他前世初中就辍学,走上社会的事实,封睿只觉得满心都是烦躁。这文化水平的,也太低了吧?

——不行,这不是办法。他宝贵的时光不能浪费在这种可笑的事情上!

“你不用再学这些了。”

邱明泉茫然地昂起头:“为什么?……”

“你的课业和考试,从中学到高中,甚至到高考和研究生,我都可以帮你毫无困难地搞定。”封睿傲然道,“你把精力放到我要你做的事情上去。”

——发财,迅速地。这才是最紧迫的!

可是一向温和的邱明泉却立刻摇了摇头:“我自己想学。总不能一辈子靠你。”

封睿被他噎得哑口无言,这家伙!

“行行行,你说的对。”他敷衍道,“以后我给你定学习计划,你认真学,但是重要的考试,我来上。”

“那不是作弊?”

封睿“哈”地冷笑一声:“你觉得你现在的重生,不是作弊?!”

不仅重生,还带着自己这个含金量9999的辅助人生开挂器!

……

东申市远郊,条件极差的郊区中学内,各间教室都安静得很,只有外面的北风在呼啸不停。

这个郊区的子弟中学生源极为芜杂,除了收附近企业职工的孩子,也接收附近民工的,郊区居民的,还有一些无业游民。

四五十个学生埋着头,做着期末考试题。有奋笔疾飞的,也有抓耳挠腮的。

班主任冯老师正四下里随意走动着,眼光不停地在一群小崽子身上到处巡睃。

她脖颈转动不大,仅靠着多年的经验,就用眼角余光把整个教室看得清清楚楚。

哎?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某个角落。

那个孩子……她皱了皱眉,印象中他好像除了数学好一些,其他科目的成绩也都非常糟糕,特别是自己的语文课,成绩也一向是垫底。

邱明泉,还是邱清泉?

从考试开始,这孩子的神态就有一点奇怪。

隔一会儿就抬起头看看四周,一旦目光和自己撞上,就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涨红了脸,慌忙把头垂下。

典型的作弊心态!

冯老师心里不喜,慢慢地踱着步子,靠近了那个偏僻的角落。目光淡淡扫过去的时候,她的神情却悄然一凝。

——这试卷,答案好像出奇正确啊?

她狐疑地看了看邱明泉周围的答案,不,不对,这几个学生的答案五花八门,不可能是邱明泉抄袭了别人的。

就在她疑神疑鬼时,那个真正的“鬼”也正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呵斥着。

“你怕什么啊!没人知道是我在答题,你从容点。”

“她就站在我身边啊。”邱明泉从没做过弊,还是有点挣扎,“怎么办?”

“你就安安静静按照我说的写啊!”

“哦……”

教室里只有笔尖落在试卷纸上的沙沙声,邱明泉的心也终于慢慢静了下来,按照封睿的口述,开始答写作文题。

初一的作文,景物描写和简单的叙事各一题。冯老师在一边冷眼看着,终于,慢慢的,脸色越来越惊奇。

非常顺畅!

没有任何草稿,这孩子的作文就这么一句句成形,一眼看过来,虽然算不上什么惊才绝艳,但无疑是完全符合规范,可以拿到标准高分的写法。

“春寒料峭……qiao字怎么写?”邱明泉在心里默默发问。

“你就随便写。”封睿淡淡道,看着那位语文老师狐疑的眼光,“写错正好。”

“哦。”

一直到邱明泉站起身,低着头把试卷交到了她手上,冯老师的惊讶都没有稍减。

“你要提前交卷?”冯老师看了看腕表,离交卷时间还足足有半个多小时。那块上海牌石英表,可是她结婚时最值钱的嫁妆。

“嗯。”邱明泉点点头,忐忑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周围的同学也都惊奇地看了过来,今天邱明泉这个又穷又不起眼的尾巴生,犯了什么神经?

“白卷吧?”有同学吐了吐舌头,小声的嗤笑及时地响起来。

“你先别走。”冯老师罕见地点点他,“等考完一起走。”

邱明泉一愣,只好坐在座位上。

冯老师逐字逐句,开始扫视手中这份试卷。

填空、选择、客观题全对。文章分析,简答等也都言简意赅,完全没有扣分点,可以说是百分百正确。

最后的作文题……就算是她用了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不得不说一句,言语简练而到位,用的都是非常简单的词句,可是却看着非常舒服。

啊,终于找到了一个出错的小地方。景物描写中用到了“春寒料峭”这个稍微生僻一点的词,可是峭字却写成了白字。

放下试卷,冯老师忽然又狐疑地拿了起来。

有哪里不对呢,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忽然一惊,终于知道了奇怪的地方出自何处——这作文,她几乎找不出来什么自己能修改的地方!

“的地得”的用法,主谓宾的位置,不显累赘的修饰词,似乎任何地方修改一下,都不太对的样子。

不不,这不可能。

不过是一个初中生,哪里就能写出来“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的作文来了?

凑巧吧,正好以前练习过这个题材的作文?背下来了?

可不管怎样,这孩子的成绩,可真是逆天了。

冯老师心情复杂地掏出随身的红笔,认真地打下了98分。

邱明泉完全不知道班主任正处于一种极为纠结的心态,考试铃终于响了,他和无数学生一起,冲出了学校。

简陋的校园里种着一些银杏树,大冬天的,树叶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桠上挑着硕大的太阳。

“好了,按照我的吩咐,趁着别的中学这几天都在考试,你快点赶过去。”封睿在邱明泉耳边催促着。

邱明泉赶紧加快了脚步,向着附近几里外的一所中学跑去。

大冬天的,这一路跑过去,很快他的鼻尖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再跑一会儿,就开始大喘气。

“你这可不行,身体这么差。”封睿毫不客气地道,“从今天开始,你得做体育锻炼。把身体养得棒一点。”

“现在营养跟不上,后来我在工地做工,就健壮些了。”邱明泉气喘吁吁的。

“人要对自己要求高一点。你这样豆芽菜的身体,弱不禁风的,太难看了!”封睿不满地道。

笑话,就算是他不夺舍,只是寄生,他也不希望哪天这具躯壳忽然就一命呜呼了,万一他这玉石也跟着长埋地下,找谁喊冤诉苦去?

“哦……”

这些天,封睿给他的指令一条接一条,大多数看起来都很奇怪。

例如叫邱明泉一定要收集最近日期的报纸,每天晚上坚持阅读;再比如每天早上蹭到刘琴花家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听当天的广播。

几天后的清晨,邱明泉站在院子里刷牙时,听到了旁边收音机里传来的广告声。

收音机有点老旧,“刺啦刺啦”的电流杂声里,播报着一则陌生的广告。

一片轻灵的山泉声响后,是清风习习的声音,接着,一个儒雅低沉的男中音徐徐响起:“纳天地灵气,展古今雄风;书壮志豪情,写锦绣文章——传承古今风情,吟诵华夏文明!”

一个更加浑厚的男声紧接着激昂地道:“英雄钢笔,中国骄傲!”

“就是这个了!”封睿脱口而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没错,就在20世纪80年代末,国产英雄牌钢笔经历了一次质的飞跃,在外国高档金笔尚未大举进入中国的时候,英雄钢笔创造的名气和商标知名度,就是始于这一两年。

假如他的记忆没错的话,就在刚刚过去的1988年初,江总书记此时还没有正式当选为军-委-主席,尚且只是常-委之一,他在出访出访苏-联所带的出国礼品中,就有由其签名的英雄50型金雕高铱笔。

也就是借着这个契机,英雄钢笔开始大做广告,打响了国产名牌钢笔的名头,开启了属于英雄钢笔的辉煌年代。

眼下这条收集家长会日期的命令,就是封睿听到广播后紧急下达的!

身体旋转,飞速下坠,恶心和惊恐同时挤压着胸腔,满眼的夜色中,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会生死之间的转换,身体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

“砰!……”

鲜血飞溅,肉体残破,发出了一声巨响。

然后他就恍惚觉得身体好像一点点轻起来,飞到了高处。

向下俯瞰着,地上的草坪此刻黑乎乎的,可以看到两个人趴在上面。

周围似乎静寂了很久,嘈杂的人声终于响了起来,原本黑洞洞的楼宇工地,灯火也开始大放光明。

有人匆忙赶过来,有人惊恐万分地在打电话。也有人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就开始转过身呕吐。

邱明泉呆呆地看着左边那具尸体。残破,血污遍布,疲惫得显出一点老态的脸上和身上满是被生活压榨留下的灰暗痕迹。

这人的脸……邱明泉打了个冷战,明明就是他自己。

对,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身体旁边,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男人。

就算在漆黑的夜里,也依旧看得出眉目分明,鼻梁英挺,长眉浓如剑锋。眼睛闭着,脸颊上依稀有着血迹。

这人又是谁呢?

救护车的呼啸声终于尖锐地响起来,穿着白大褂的人急匆匆跑来,地上的两人分别被抬上担架。

邱明泉的意识茫然地跟了上去,狭窄的救护车空间里,只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什么人啊?怎么一个衣冠楚楚的,另一个只穿着破背心?”

“好像一个是申楚集团的总裁,一个听说就是个建筑民工。”

“啊……这样。”救护车里继续忙碌着,没有人再去看那个衣着破烂的、已经完全失去生命体征的残破身体。

邱明泉茫然地看着救护车里的自己,终于想起了一切。

晚上,他不过是为了节省一点电费,这才偷跑到没完工的大厦天台来乘凉,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地遇见两个人争吵。

他睡在边上的杂物堆阴影里,只茫然地看了十几秒,其中一个就歇斯底里地扑上去,纠缠之中,另一个人就掉下了万丈高楼!

谋杀,还是失手,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就想也没想地急扑了上去,想要拉住那个人。

然后,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只堪堪抓住那个人的手臂,就随着巨大的惯性一起掉了下去!

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往事一幕幕回放,也没有什么定格般的时间凝固,只有魂飞魄散的惊恐。

他就这么……死了?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血霉?

车厢晃动得厉害,空中的邱明泉忽然看见,自己的左手牢牢攥着一件东西!

一块玉石吊坠。圆润如同鹌鹑蛋大小,扁扁的,还带着温热。

——那不是他的,他这穷苦的一生,从没有任何机会佩戴任何这种华而不实的饰品。

片刻之前,他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领,从空中掉下来,那个吊坠就从那人脖子上被揪下来,留在了他的掌心,至今余温未退。

……得还给人家啊,他迷糊地想。

很快救护车到达了附近的医院,值班的医生开始忙乱起来。

忽然地,担架边有个年轻的男人扑过来,死死揪住了那个英俊男人的担架。

“睿哥!求求你不要死!……”他嘶吼着,整个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大滴的泪水不停地落下。

从侧边看过去,这是一个面容秀美的男人,可是现在,那张秀气的脸却惨白,犹如来自地狱的冤魂野鬼。

啊,对了,片刻前,就是这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吵醒了蜷缩在天台上的他!

“求求你们救他,医生!……”那男子踉踉跄跄地跟过来,拉住医生。薄薄的单眼皮下,一双凤目里布满血丝。

邱明泉怔怔地看着他,这么一个好看的男人,怎么就这么狠心,能把人推下楼去呢?

“高空坠楼,严重的多发伤!”有大夫奔到邱明泉的尸体面前,开始检查和急救,可是很快就摇了摇头——脉搏探测不到,呼吸停顿,瞳孔放大,没有基本的生命体征了。

“刘大夫,这个伤员还有一点意识!”

邱明泉有点恍惚,这时候,他才开始浑浑噩噩地想起来,这就死了的话,自己身后的事又该怎么办。

爷爷中风瘫痪在床,十几年前去世了。

奶奶的眼睛因为长期的糖尿病得不到有效控制,也几乎看不见了。自己这么撒手而去,谁又能照顾她呢?

心里的难过一点点泛起来,钝痛如同强硫酸,腐蚀着整个胸腔,直到压迫得他想要蜷缩起来。

抢救台上,那个英俊男人的眼睛,却微微睁开了。

他散焦的眼神慢慢转向了一边,看着隔壁病床上毫无气息的尸体。

他在看自己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个英俊的男人没有发出声音,可邱明泉就是有这个感觉:他想要属于他的那块玉石!

“不好,心跳骤停!”

炫目的鲜红色忽然从那人的咽喉喷出来,旁边的机器上,心电图激烈地跳动几下,然后就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的邱明泉,忽然看到了叫他一瞬间毛骨悚然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