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今上登基之后贯彻科举制度,彻底废除了九品官人,重订《氏族志》,为这场持续了三朝的争斗画下了句号。自此世族衰落,但即便如此,余威犹存。当代大学几乎皆出其中,前文所说魏琅之师、当代大杰、文坛之冠东山先生,便出于文泊赵家,本名赵忏,号东山。
“……那位穿杏衣的女子便是王太后的侄女,琅琊王氏的女儿……”二十多年前,王氏嫁女于陈姓,欲与皇室缓和关系,与当时被豪强压制、束手无策的先皇一拍即合。
世家中以王氏女为首,来了不少。再细细数去,京城几个数的出名号的勋贵几乎都来了,三省长官家的几位千金,六部的姑娘也来了不少……
“……只可惜,上官氏没有来。”孙奵悄悄说。
林淡秾好奇问道:“上官氏?”
“陇西上官氏,先皇为陛下定的皇后便是他家的女儿,上官文怡。”孙奵附耳过去:“先皇死后,陛下受了三年的孝,耽搁至今。本定于今年成礼,已经筹备许久了,但……”
她眨一下眼睛,含糊莫名:“那位……说不娶了。”
林淡秾:“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现在还只是小道消息,”孙奵快速说道:“但,这事情已经压不住了。就在花朝节前面不久,皇帝直接下给尚书省。礼部都疯了,从未有皇帝退聘这种事情,无例可循。”
“上官氏的家主也已经来了京畿,不知道最后结果会如何。”说到这里,孙奵已难以抑制自己语气里的激动之情,但她终究自持,顿了一下,悄悄地、小声地嘱咐道:“秾秾,我也是从别人那听过来的。相信你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林淡秾点点头。
孙奵放下心来,继续说:“上官文怡本来是预定的皇后,虽然还未大婚。文萱郡主和她一直交好,每年生辰都会过来的。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有门道的人估计都知道了。哎……”
林淡秾眨一下眼,不能四顾张望,但心里已经有了底:所以,这在座的基本上都是有门道的人了咯……
孙奵无不同情地说道:“可惜了,我见过上官文怡,才情容貌皆是上上选。也不知道何故,要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林淡秾笑,问:“不知今上姓名?”
孙奵奇怪瞧她一眼,小声告诉她:“不可直呼,只,中流自在行。”
中流自在行,
好一个中流自在行!
林淡秾笑笑笑笑笑笑笑笑,心里却,怒海起浪势卷昆仑。
真是好一个中流自在行啊!
林淡秾、魏春、南山三人盯着这个妆奁许久,却都不敢去开。
——鬼知道里面有什么?
林淡秾隐隐有些猜测,像这种意料之外的、本不该发生的事情,能和谁有关系?她的人际交往本就不复杂,谁会无缘无故放一个妆奁到她房里。
哦,是有缘故的,是所谓的前世。
魏春从外面捡来一根树枝,站远处挑开了妆奁,等看到妆奁里的东西忍不住“哇”了一声。
——只见满匣金玉珠翠,而放在最显眼处的是一只蝉钗,还有一张字条。
“小姐?”南山也是一惊,她从前在老夫人处当值,也见过不少珠宝,但与这匣子里装的相比起来便真是如萤火对皓月、瓦砾比明珠了。
林淡秾走到妆台前,目光在妆奁中一一掠过,也不禁赞叹地说道:“真的都好漂亮呀!”
魏春:“小姐,你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吗?”
林淡秾:“不知道,不过有猜测……”她拿起纸条,哦,猜对了。
上书:物归原主,又写了一个“衍”字。
她看着这一匣的珠宝首饰,脑子里又回忆起今天白天那人说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淡秾脸色越来越冷,从妆奁里拿起那只最显眼的蝉钗,半晌开口:“南山,这钗好看吗?”
南山不明所以,但仍是中肯地回答:“很精美。”
“呵,我却觉得有些陌生呢。”林淡秾怒极反笑,好在还存些理智:“魏春,把手挪开,我要摔一下东西。”
魏春一愣,下意识地将扶着妆奁的手松开,就听两声响。先是蝉钗被丢回了妆奁里与珠翠相撞发出声音,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妆奁被合上,铜扣被震落恰好搭上。
——好了,摔完东西心情好多了。
林淡秾抱着妆奁,走出房门。她先是高举准备丢掷出去,心里还是有一些犹豫。要知道这一匣子连盒子带里边的一堆首饰没一个是便宜货,林淡秾不识货不能一一品鉴,但也实在下不去手。
她绕着走了几圈,最后把这妆奁卡在一棵树的枝丫间,回房里去了。既然送的来,那自然也带的走。这位貌似皇室子弟,手段不小的陈衍、陈公子……
魏春与南山都在一边看着她动作,噤若寒蝉。
“你们别担心,没什么事。”林淡秾努力挤出个笑来:“收拾一下睡觉吧。”
魏春欲言又止,南山聪明地没有再去问。等她为林淡秾梳发的时候,才听到对方说:“南山,你觉得一个人……额,他可以说’爱你’,甚至很深情,你也知道他以后会对你好、处处顺你心意。你有些感动……但是,你就是觉得那么别扭,厌烦、无力……”
林淡秾试图描绘出自己陷入的那种境遇与感受:“……甚至有一些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