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如严冰云所说的,他是自己的人?
他会是谁?
范闲想到了五竹,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该不会又去神庙打架去了吧。
不过这个荒诞的想法立刻就被范闲否决了。
“不是自己的那个怪叔叔。”
范闲摇了摇头。
他清楚五竹的能力。
或许五竹是一个杀人机器,不世之才。
但他也没有把握做到击败两大宗师后,能够全身而退。
一想到苦荷灰溜溜地避开尘世,他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北齐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和朵朵了。”
桌旁有株海棠花,今夜开得特别艳丽。
范闲看的出神,忍不住低声轻道。
小言公子看着范闲在那边自言自语,急忙扭过头去,装作没有听到。
范闲知道自己刚刚失态,闭上嘴,自嘲一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件事,难道说自己对海棠的思念已经…。
沉默,良久。
“他是天脉者!”小言公子打破了这种尴尬。
范闲眼瞳微紧,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脉者。
但是,他却想到了神庙。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神庙存在的。
“神庙,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范闲揉了揉太阳穴。
“神庙不是东西!”大红袍突然抬起了头,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神庙只是一种精神寄托,世上大部分人都认为天上有神明。
可是,有一个人却对我说,神庙不是东西。”
小指抱着一个花瓶,孩童般的戏耍着。
食指坐在门口,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像是一个聋哑人,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中指听到大红袍的声音,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极不耐烦。
无名指手捧着“半闲斋”,细细品。
“那人教了我一天的剑法。”
大红袍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
“他告诉我,任何东西都能作为武器。
他也告诉我光有信心和技巧,你还战胜不了对手。
杀人和推牌九一样,需要一点点运气。”
中指看着长相如白痴一样的大红袍,眉宇之间有一种藐视的情绪弥漫着。
他抚摸着自己手中的木剑,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平息心中的怨气,对大红袍的怨气。
大红袍将头深深埋在双腿之中,赤着脚,蹲在凳子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不满。”
“你在想,为什么与四顾剑决斗的不是你?为什么没有比我先一步找到叶流云?”
大红袍指的是谁?
其实大家心中早已明白。
突然之间,气氛有点微妙。
这不是危险的味道,而是恐怖的血腥气!
就像闻到鲜血味道的食人鱼,小指停止了手中的玩物,一张娃娃脸上露出不相符合的阴毒。
翻书的无名指也抬起了头,有点诧异地望着大红袍。
食指却依然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面部已经瘫痪了一样,不闻不问。
“是的!我相信我能够做到你做到的事情。”
中指压抑不住心中的妒火,面目狰狞地盯着大红袍的脸,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宣泄般的嘶吼。
手中的木剑竟然发出剑鸣般的“呜呜”声。
“因为我的运气比你好。”
大红袍的三下巴挤到了一起,很显然他在笑。
听到这句话后,中指刚刚凝聚起来的剑气,一下子卸掉了。
他想不承认也不行,大红袍的运气的确比他好。
“还有一点,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的脸看。
像看白痴一样的盯着我看,以后请你记住。”
大红袍眯缝着眼睛在笑,话语轻柔,感觉就像是轻松的闲谈。
但是中指却清晰地看到,他的笑眼里藏着一根针,一根极细极细的针。
中指突然感到恐惧,他想起了刚才大红袍说过的话。
“任何东西都能够作为武器…”
大红袍的武器就是针,或者说是他的眼睛。
中指突然连连咳嗽,像是要把心中的积怨都咳出来。
可是他咳出来的并非是积怨,而是血。
他的心被针扎了一下,
痛!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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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是一种精神寄托,因为有了神庙,人们才有了希望。
精神寄托是一样很难解释的东西。
它可以帮助人类战胜病魔,也可以在危难时刻,为人类建立信心。
更能够激发出人类无穷无尽的潜能。
人类相信有神的存在。
所以神赐予人类的东西,人类都认为是最好的。
因为有了神庙,再差的练功心法,都会被武痴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做文化是这样,学武功当然也是这样。
只不过人类从来不屑粗俗的东西,以为一落枝头变凤凰的并不仅仅是菜鸟。
错了,大错特错!
百炼成钢!铁血铸魂!
书是这样,练武也是这样。
最粗俗的武功,只要练上十年,一样能够成为人间龙凤。
这就是九品跃为大宗师的参悟。
上万人学武,能够领会这个道理的,当年只有五个人。
现在………
大红袍一想到这里,就得意的笑了。
他忘记了连续三年反复做的同一个动作。
也忘记了为了这个动作,他吃足了苦头。
这个动作就是拔剑!看似很简单的拔剑!
闪电般的拔剑!
千分之一秒的拔剑!
千分之一秒的拔剑练上三年!不停歇的拔剑!这三年里,他只做了这一个动作。
因为,他是白痴。
所以成功了!
因为他是白痴,所以一招击败了四顾剑。
因为他是白痴,所以定下了十万两黄金一剑的规矩。
别人都以为,是因为他的强悍,不需要出第二招。
可是………
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他只有一招!等到第二招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
死人会第二次拔剑么?
当然不会,就算是白痴也不会!
………
………
大红袍打了个响指,轻声说道:“走!”
小指连忙问:“去哪里?(师傅--!!!)?”
“杀人!”
“杀谁?”
“君山会!”
“手?”
小范大人接到启年小组关于夺命大红袍的身份字条时,一下子愣住了。
“手”指的当然不是人体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是一个杀手组织!
小指看似是最弱小的。
可是缺了小指后,最要命最粗俗的事情就不能做了。
比如挖鼻子,比如挖耳朵。
“小指”是一个杀手,据说一身缩骨功出神入化,就算是墙缝他都能钻过去。
“手”中最火爆,最强的是中指,这让小范大人不免想到那个极不礼貌,却又极具威慑力的动作。
食指是最灵活的,也是杀人最多的。
无名指是无名的,因为神秘,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
但是,这四个都不是“手”的首领。
因为无论手断了哪一根手指,依然能够灵活自如。
唯一不可缺的……
就是拇指。
拇指才是一只手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失去了拇指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
拇指是夺命大红袍。
也是“手”的领袖。
“手”组织从来都是一起行动的。
当中指在北齐出现时,谁都知道拇指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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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升起,今晚的月色仿佛比平时更美。
美的凄凉,美的神秘。
夜风萧萧,透骨冰凉。
“我知道你很佩服大红袍。”
小范大人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也知道你很想去会一会这个绝世高手。”
小范大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股凌厉的杀气。
也许是激动,这股杀气反复波动着。
竟然将页震的“沙沙”响。
“你想知道,究竟他有什么能力能够在一招之内击败四顾剑。”
小范大人温柔说道,“我可以给你这一次机会。”
月光淡淡地照进来,照在范闲身后。
他身后有个影子,影子的脸苍白,苍白得就像是透明了一样。
小范大人微微侧脸,长而微卷地睫毛下,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盯着影子,语重心长的说:“我希望看到你活着回来,当然,我也希望看到朵朵能活着!”
范闲是监察院提司,他也知道大红袍已经在北齐出现了,他担心海棠。
黑影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飘起,似乎向小范大人鞠了个躬。
对于影子来说,大红袍的吸引力已经超过了自己一直崇拜的五大人。
离开前,黑影突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说道:“我也是一个杀手,逃跑一直都是我最擅长的。”
望着黑影在空气中消失,小范大人嘴角微微上扬:“他笑了,他居然会笑。
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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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是一尺三寸的精铁剑!
人!是出道以来未尝败绩的人!
手!是一双细白精致的巧手!
路人甲一口一口的吃着碗中的饭。
吃的很慢,嚼的很细腻。
夹菜的筷子捏的很稳,就如同握剑时一样沉稳。
路人甲指甲修的很短,很干净。
一双手光滑如绸,没有一点茧子的痕迹。
“作为刺客,双手是最需要保护的。”
他一直都记得出师前,师傅对他说的话。
杀人就如同吃饭。
人要一个一个杀,饭要一口一口吃。
他非常享受杀人时,对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
所以,他吃饭吃的很慢,杀人也杀的很慢。
记得有一次,他杀一个人。
连续杀了四天,这人才终于断气。
一想到这里,他发觉他两股之间开始慢慢有一团火升了起来。
路人甲花了三个时辰吃完这顿晚饭,北国开始下起了漫天的风雪。
北齐果然与中原大不相同,这等大雪的场面,自己又何尝见过?
出道四年,路人甲一直都是排名第一的杀手。
两万两黄金体现了他的价值。
他觉得让他杀一个人,就应该值这个价。
自从一剑倾城的大红袍与四顾剑在东夷城顶上决斗后,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
变的太快,变的让他不认识,变的让他难以接受。
紧接着,一个杀手腾空出世。
一剑十万两黄金!
一人两万两黄金?
面对这个差距,路人甲苦笑,他只能苦笑。
来北齐就是为了正名!
证明自己比夺命大红袍强。
证明自己还是杀手中的王者。
听说大红袍将要北上,所以他来到了北齐。
他不知道该怎么找大红袍,但是他有信心。
他就算不去找大红袍,大红袍也会找上他。
杀手这行是不允许同时有两个排名第一的。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凛冽地寒风肆无忌惮的咆哮着,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
大地已成粉装玉砌一般。
日暮,酷寒,百花绝迹。
整个世界陷入到了一片混沌,有的只是压抑而又刺骨的寒冷。
一片灰白之下,红色就变得再瞩目不过的了。
路人甲紧握住手中的利剑,身体舒展,人如寒梅,挺立在寒冰之中,一股傲气冲破了漫天飞舞的冰雪。
他知道,他已经到了最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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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大雪!
连绵大雪!
两人对峙!
“你就是夺命大红袍?”
路人甲说出这句话后,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他发觉,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挑战者的位置。
挑战者永远是先提问的。
他居然会有点紧张,他是怎么了?
大红袍没有回答路人甲的话,却反问道:“你就是路人甲?”
“是!”路人甲的话语依然冰冷无情。
可是他的内心却又一次震荡不安。
他为什么要回答大红袍的话?
这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他为什么要示弱?
他的信心一直都很强,比谁都强!
他感觉大红袍的双眼有一种魔力,他感觉大红袍的目光已经剥落了他冷酷的外表,刺入了他的内心。
他的内心是否如他外表一样冷酷?
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口水很苦,苦到断肠,苦到离魂!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却有口难言。
他想拔剑,可是那只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手,竟然颤抖了起来。
大红袍目光灼热,路人甲觉得此时自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烈火中。
烈火烧尽的并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冷静,他的杀气,他的信心。
他感觉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游荡在虚无缥缈间。
他甚至在朦胧中看见已经与苍天连成一体的雪白大地上,站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