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九章 杀鸡焉用牛刀

寒门状元 天子 5737 字 2024-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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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圆满完成,张鹤龄和谢迁一起出了端宁殿。

二人往午门而去。

张鹤龄面带喜色:“还是谢尚书老谋深算,进宫来跟太后一说,便把阉党要人魏彬给拿下,这下刘瑾羽翼已折,无法展翅而飞,谢尚书功不可没!”

谢迁因张苑出任三千营都督之事恼火不已,黑夜中,他瞥了张鹤龄一眼:“刘瑾在宫中的势力尚未全数铲除,更遑论朝中的阉党势力?寿宁侯何来自信刘瑾不能重振威势?”

张鹤龄笑道:“那还得再仰仗谢尚书,若是能将朝中奸佞悉数铲除,那时朝事还不是由谢尚书您做主?”

谢迁脸色漆黑,却不能跟张鹤龄翻脸发作,拼命安慰自己:“此时跟外戚相斗没有任何好处,不管是先皇还是现在的陛下,因为张太后的关系,对外戚势力非常纵容,就算作奸犯科也无从惩戒,更何况如今外戚只是擅权?”

谢迁道:“朝廷制度,需要大家一起维持,寿宁侯身为朝臣一员,肩负着与老夫同样的使命,怎能说谁仰仗谁?”

张鹤龄哈哈一笑,不再跟谢迁讨论这个问题,暗自嘀咕:“你谢老儿现在还想让我帮你铲除焦芳、刘宇等人的势力?想得倒是挺美,只要我作壁上观,这些事你自然会跟沈之厚那小子去办,我只管等着收现成的好处便可。”

谢迁心里很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即出宫门前,他出言提醒:“寿宁侯这会儿该去三千营看一眼,免得魏彬乱来……”

张鹤龄之前还沉浸于大权在手的膨胀心态中,听到谢迁的话,立即反应过来。

现在张太后只是撤了魏彬的职,拿走魏彬的令符,但不代表魏彬不会联络旧部拒不放权,甚至公然造反。

张鹤龄笑道:“多谢谢尚书提醒,本侯这就往三千营驻地,谢尚书欲往何处?是否要本候找家奴送谢尚书一程?”

“不必。”

谢迁板着脸道,“老夫抱恙在身,今日入宫一次便觉头晕眼花,这会儿正要回府,告辞!”

二人在大明门分道扬镳。

张鹤龄说是去三千营,其实是先回府,然后叫人通知张延龄,再招来京营一众将领,一起前去收权。

至于谢迁则真的是回府,此时他已身心俱疲。

……

……

眼看到了四更天。

豹房门前,除了沈溪和焦芳外,其余人等已经进了自家的马车和轿子。

沈溪精神很好,毕竟他习惯了熬夜,坐在那儿优哉游哉,神游天外,至于焦芳则明显撑不住了。

焦芳年过七十,身体衰弱不堪,跟沈溪这样年轻力壮的比耐性显然有些为人所难,但焦芳确实是个硬骨头,一直死撑着不肯挪步,直到最后靠着椅背沉沉睡了过去。

好在风停了下来,也未下雨,这时沈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焦芳给惊醒了,他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家仆不知何时站在身旁。

“老爷,您可算醒了,府上有人拜访!”家仆一脸焦急。

焦芳厉声喝道:“没看到老夫正有朝事要办,退下!”

或许是平时焦芳对自己的下人太过严厉,以至于那家仆一脸惧色,但奇怪的是他仍然强撑着不肯退下。

沈溪一脸关切:“要不焦阁老先回府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回来跟在下一起等候面圣?怕是到天亮前,难以见到陛下。”

焦芳瞪着沈溪,心道:“你当我不知道老夫走后,你有办法进得了豹房门?或许谢于乔也在什么地方等着,我走后他便会过来,跟你和周经等人一起进去面圣!想避开老夫?哼哼,老夫就是不走,看你有什么辙!”

焦芳道:“老朽岂能半途而废?今日不能面圣,便不走了。”

那家仆实在等不及,只能是无奈地道:“老爷,谢阁老已入宫。”

“你说什么?”

焦芳当即站起身来,怒视家仆。

恰在此时,周经跟着屠勋、李鐩、张峦和王敞等人一道过来,周经开口问道:“孟阳兄,何事让你动怒?”

焦府家仆见这么多人到来,顿时不言不语。

焦芳老谋深算,此时心里无比懊恼:“哎呀,我怎忘了谢于乔入宫面见太后这一出?要裁撤魏彬的职位,何须陛下亲自吩咐?太后发话也能成!”

焦芳瞪着周经问道:“伯常,你可知谢于乔入宫之事?”

周经被问懵了,蹙眉反问:“于乔入宫了?去作何?难道是内阁需人值夜?我一直在这儿,从何得知?”

时值三更。

紫禁城端宁殿内,灯火昏暗。

张太后一身宽松的华服,坐在美轮美奂的屏风后面,前面隔着屏风侍立的是谢迁和张鹤龄这一文一武两名朝廷重臣。

陪同张太后一起出来接见的内监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戴义,旁边还有几名常侍和宫女。

“……两位卿家,这禁宫本是大臣面见圣上商议朝事之所,哀家本无资格见尔等,更无资格与尔等商议朝廷大事。却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张太后声音低沉。

张鹤龄往谢迁身上瞄了瞄,这会儿他不会主动站出来说话,只等谢迁开口。

谢迁对着屏风方向拱手:“回太后,昨日朝中大臣纷纷弹劾御马监监督太监魏彬魏公公,论魏公公擅权、受贿、贪赃枉法等十六条罪状,老臣特地以此事呈奏太后,请太后将魏公公夺职赋闲,以正朝野视听。”

“啊!?”

听到谢迁的话,张太后很是惊讶。沉默一会儿,她才问张鹤龄:“寿宁侯,你入宫也是跟哀家说此事?”

张鹤龄道:“太后所言极是,下臣跟谢阁老和朝中众位大臣意见一致,魏彬手握兵权却不思皇恩,有损我大明朝廷威严,当对其法办!”

“唉……”

张太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两位卿家来说之事,不该去面呈皇上,由皇上定夺吗?岂能由哀家做主?”

谢迁道:“回太后,老臣也想呈奏陛下,只是陛下长期逗留宫外不归,如今朝野上下群情汹涌,陛下全不知情,若事情继续发展,为魏公公警觉而怀不轨之心,怕是京师危殆,所以请太后娘娘当机立断,将魏公公夺职,消除隐患。”

张太后道:“谢阁老不明白哀家的意思,哀家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平时不出宫门,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很明白,若行事有所偏差,皇上那边必定怪责。”

张鹤龄笑着安慰:“太后娘娘多虑了,内监的事情,并非朝廷公事,而是皇家内部事务,太后和陛下着魏公公监三千营,是为保护皇宫安全,如今魏公公作奸犯科为朝臣所劾,太后只是将他差事交与旁人,至于定罪……那是朝堂的事情,太后娘娘无须做什么。”

张太后有些不太明白:“哀家可以如此行事吗?”

“当然。”

谢迁顺着张鹤龄的论调道,“魏公公贪赃枉法是否属实暂且不论,若陛下要彻查此事,必令魏公公警觉。不如将之召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着其将职位交出去京城皇庄赋闲,如此朝臣怨怒可平息,事情不必走三司衙门便可圆满解决。”

“哦。”

张太后恍然大悟,点头不迭,“谢卿家言之有理,若让朝廷查案,不管魏公公是否有罪,都会令皇室蒙羞。魏公公身属内宫,不如跟他说明白,相信他会理解哀家和两位爱卿的良苦用心,那时……皇上更容易面对大臣。”

谢迁笑着行礼:“正是如此。”

张太后怕有什么问题,又问了张鹤龄一句:“寿宁侯,你觉得如此做合适吗?”

张鹤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谢迁,心想:“谢老儿果然是歹毒,所谓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怎么那么像当初皇上说服萧敬让其主动请辞?难道那时也是他向皇上提出的建议?”

“寿宁侯!?”

张太后见张鹤龄不答,提高音量追问一声。

“臣在!”

张鹤龄回过神来,恭敬行礼,“回太后娘娘的话,臣认为如此做甚为妥当,既不伤和气,还能将事情化解,陛下也不会有怨言,实乃一举多得!”

张太后虽然能驾驭自己的丈夫,但在朝事上基本没什么主见。

她一想,现在是德高望重的内阁首辅,还有自己的亲弟弟一起前来请求,事情必然没什么问题。

掌管三千营的魏彬,是京师三大营其中一营的都督,手头权力不小,跟掌管京营的张鹤龄有一定利益冲突,以前张鹤龄曾在姐姐面前抱怨过这件事,现在张太后做这些,其实是想帮弟弟,为自己的娘家出力。

儿子再亲,也摆脱不了身上流着张家血的事实。

……

……

魏彬即便地位尊贵,但说到也仅仅是个太监,且又不像刘瑾那样只手遮天,没有出宫居住的资格。

张太后派人传召,就算魏彬知道自己被朝臣弹劾,依然不得不夹着尾巴乖乖地到端宁殿报到。

魏彬进了殿门,见谢迁和张鹤龄同时在,心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哭丧着脸,跪下来磕头不已:

“奴婢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张太后道:“起来说话吧……魏公公,今日哀家传召你来,是谢尚书和寿宁侯有事启奏,哀家想听听你的意见。”

魏彬站起身来,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太后娘娘请训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