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六章 王鏊致仕

寒门状元 天子 5823 字 2024-05-18

“……一次有十几名大臣乞老归田?怎么会这样?”朱厚照很生气,好像那些大臣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刘瑾显得很为难:“陛下,多半是因为您在上元节那天……”

话说了一半,刘瑾顿住了,他的目的是提醒朱厚照,点到为止即可。

朱厚照脸色漆黑:“这些人就喜欢给朕捣乱,现在连内阁大学士也请辞,朕到底是挽留,还是放行?”

这问题似乎是在问刘瑾,但其实朱厚照是自言自语,因为这会儿他正在分析利弊得失。

刘瑾趁机建言:“陛下,有些大臣的确年老体迈,比如说国子监谢祭酒,是时候回乡颐养天年,至于一些大臣……若实在有离去之心,陛下又何必勉强呢?”

朱厚照眯着小眼睛,打量刘瑾一番,然后问道:“你把话说明白一点,哪些人该留,哪些人不该留?”

这下可把刘瑾问住了,他本想让朱厚照自己琢磨,未曾想朱厚照居然把问题抛还给他,让他无从回答。

无论说谁去谁留,都会让朱厚照生疑。

最后不得不把自己派系的刘玑搬出来,刘瑾道:“户部尚书刘玑,任上碌碌无为,何不让其就此离开朝堂,换了旁人来坐他的位置?”

“嗯?你说刘玑?”朱厚照仔细琢磨一下,才想起刘玑是谁,摇摇头道,“不合适,不合适。”

朱厚照说不合适,不是他想起刘玑能力如何,而是他实在记不得刘玑做过什么事情,也没觉得刘玑从朝中退下去是正确选择。

刘瑾心里一松,随即问道:“要不就……王大学士?”

“嗯?”

朱厚照抬头看着刘瑾,似乎有问题想问。

刘瑾哭丧着脸道:“陛下,您实在是在考老奴,老奴只是把朝中的事情奏报上来,让您做出决断,可不敢随便决定大臣去留……但老奴隐约觉得,若这些人乞老归田,一个都不放行的话,那些大臣未免更有恃无恐,那下次乞老的人可能就更多了。”

朱厚照闻言沉思,半晌后断然点头:“你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你就直说,你认为应当让谁退下去比较合适?”

刘瑾一咬牙:“既然陛下发问,那老奴便冒着大不敬的罪过说了……这些人中,以王大学士官爵最高,既然他以老迈力不能支为由告老还乡,陛下何不成全他?陛下只需从翰苑中再提拔一两人入阁,内阁之事便不会出现错乱。”

“嗯。”

朱厚照先是点头,随即他有些疑惑,瞪着刘瑾喝问,“刘公公,这其中不会是你有私心吧?”

刘瑾“噗通”一声跪倒在朱厚照面前,哭诉道:“陛下,老奴岂敢有私心?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您的江山社稷着想……若是老奴哪里说得不对,陛下只管不采纳,甚至降罪于老奴便是。”

“行了!”

朱厚照显得很不耐烦,一摆手,“朕没有说你不忠心,只是因为之前你跟内阁有一定嫌隙……但以朕想来,你并非为私利,毕竟提拔谁不是由你作决定……哦对了,如果王大学士从朝中退下,你觉得谁来增补合适?别说沈尚书,朕之前跟你说过,朕暂时不想将其调离兵部。”

刘瑾正要提沈溪的名字,却被朱厚照堵住嘴,憋得一张老脸通红,半晌也没说出个人选来。

朱厚照有些生气:“怎么,连个人都举荐不出来?”

刘瑾很想说自己派系的那些人,但这么做似乎又违背之前他说的没有私心的话,他认真琢磨这个问题:“陛下是否知道哪些人跟我走得近?陛下分明有试探之意!”

想到这里,刘瑾本已准备妥当的人选,不得不临时进行变更。

“陛下,曾经的翰林学士王华王学士声望甚隆,不如将其调回朝中?”

“怎么又提王学士?”

朱厚照听到王华这个名字就心烦意乱。

刘瑾充分掌握朱厚照的心理,但凡跟刘健和李东阳关系紧密的人,朱厚照便打从心眼儿里厌恶,所以干脆提出王华来,让朱厚照觉得他大公无私,继而勃然大怒,更改人选……是否他派系的人入阁无关紧要,毕竟就算入阁,也要排在现有内阁大学士后面,想成为首辅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只要达成把王鏊排挤出朝的目的即可。

朱厚照摇头:“王学士年岁不小,而且他地位犹在梁学士和杨学士之上,若其入阁,序位还得在二位翰林后进之下,未免委屈了他,不如……就在原东宫讲官中议定?”

刘瑾一想,嘿,沈溪正好是东宫讲官之一。

但朱厚照之前又明言不能调沈溪入阁,这让刘瑾分外苦恼。

刘瑾问道:“陛下,那王鏊王少傅他……”

“让他致仕吧!”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别以为人人都能要挟朕,朕是有错,但事后却做出弥补,这些人居然还得寸进尺,那就索性遂了他们的心愿……换人换人,就算暂时选不出合适的人入阁,四个内阁大学士也足够了。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朱厚照在宫外逗留两天,上元节当晚,依然留宿秦楼楚馆。

第三日上午,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的朱厚照在喧哗声中惊醒,听到外面莺莺燕燕送恩客时虚伪的应答,不由有些厌倦这种戴着假面具过日子的生活,觉得一点儿都不痛快写意。

玩累了,潜意识里就想找个避风港,朱厚照没有就此回转皇宫,而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到了豹房。

先让花妃进内院,朱厚照自己往正堂那边去了……两天不在,他想找人问问准备了什么节目,晚上好继续吃喝玩乐。

朱厚照入内,见张苑站在那儿,兜着手,皱着眉,唉声叹气,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陛下。”

张苑正坐立难安,见到朱厚照,马上跪下来磕头。

朱厚照见状,不由皱眉:“张苑,你来这里做什么?朕准许你前来吗?”

张苑带着哭腔回答:“陛下,您之前说要在上元节这天于宫中赐宴,时辰到了却四处寻不到您人,奴婢便一直在这里等候,希望陛下能及时出现……奴婢出宫时,那些大臣正在宫内候着……”

“啊!?”

朱厚照原本浑浑噩噩,听到这话,不由一个激灵,随即拍了一下脑门儿,懊恼地道,“哎呀,朕居然把这件事忘了,那些大臣……可还在宫内?”

张苑道:“听说昨夜子时,大臣们便陆续离宫……听说他们在宫里足足等了陛下三个多时辰。”

“哎呀,这……这……”

朱厚照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他看着张苑道:“你为何不早些来通知朕?”

张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无端迁怒,支支吾吾回答:“陛下……您一直都不在……臣不知您行踪……”

“啊?”

朱厚照仔细回想一下,发现事情好像真的跟张苑没有关系,他毕竟已有两天没回豹房,更不要说回宫了,当下带着几分懊恼说道:“真是的,朕居然出去两天……今日是正月十六了吧?”

“是的,陛下。”

张苑听朱厚照没有继续埋怨他的意思,心情一松,谨慎地回答。

朱厚照显得很懊恼,坐下来后,在那儿唉声叹气:“我怎么就忘记了呢?太不像话了……去,把刘瑾给朕叫来,朕有话问他。”

“是,陛下!”

张苑本来到豹房便是想表现自己忠心和做事牢靠,现在见到皇帝的面,只要朱厚照没有大发雷霆,就是进步,毕竟之前朱厚照因钟夫人失踪之事已经疏远他。

张苑出去后过了半个时辰,带着刘瑾前来见驾。刘瑾见朱厚照,习惯性地“噗通”一声跪下,高声道:“老奴参见陛下。”

朱厚照当场就要开骂,但转念一想,这会显得自己很没品,而且他也想不出这件事跟刘瑾有什么关系,暗忖:“好像是花妃说要到民间欣赏上元灯会,但……事情跟花妃也没什么关系,她只是说正月十四出去,当晚便回来,谁曾想竟在宫外稀里糊涂过了两天,愣是没想起宫中尚有赐宴这回事!”

“刘瑾。”

朱厚照板着脸喝斥,“朕来问你,昨日宫里赐宴,是怎么回事?听说那些大臣,最后都扫兴而归?”

刘瑾苦着脸回禀:“陛下,您昨日……一直未露面,老奴派人多番找寻,都未得陛下踪迹,只能……等候陛下回来。到半夜时,那些大臣不思皇恩,居然在谢阁老和王阁老的带领下自行出宫去了……”

刘瑾不遗余力打击谢迁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

就好像谢迁处处针对刘瑾一样,彼此乃是政敌,无可否非,只是刘瑾所说理由非常牵强,以至于朱厚照根本不会采纳,当即恼火地道:“放屁,朕没回来,难道要让那些大臣在宫里过夜?天寒地冻的,冷出病来怎么办?说什么不思皇恩,简直是放屁……唉,这次是朕做错了啊!”

“陛下,您没错。”刘瑾偷着乐。

虽然攻击谢迁和王鏊没成功,但既然朱厚照主动揽责,说明这件事让他成功蒙混过关了,群臣跟朱厚照之间也生出嫌隙来……朱厚照这么爱面子,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想见那些朝臣,免得难堪,如此他就可以继续一手遮天。

朱厚照道:“刘瑾,你可知罪?”

这没有由头的一句话让刘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瞪着眼,惊讶地道:“陛下,老奴……何罪之……是是,老奴有罪,请陛下责罚。”刘瑾本想问自己有什么过错,但猛然想起皇帝不喜欢手下推卸责任,所以话说了一半,硬生生从辩驳变成主动揽责。

朱厚照道:“你的确有罪,既然朕让你帮朕筹划赐宴,知道朕不在,当然要让那些大臣酒足饭饱,满意而归,你倒好,让他们白白等候朕三个多时辰,如此一来那些大臣肯定认为朕荒唐胡闹,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老奴有罪,老奴有罪,陛下……呜呜,是老奴思虑不周……老奴只是一个奴才,不敢随便坏规矩,昨日未曾为陛下思虑周全,以至于让陛下为难了。陛下,请赐老奴一死。”刘瑾哭喊着为自己请罪。

张苑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他可不是那种心甘情愿领罪之人,往常朱厚照质问他的时候,他总是找借口开脱。

现在终于见识刘瑾的高明之处,张苑心想:“刘贼说话居然如此罔顾事实,按照戴义所说,分明是刘贼故意让那些大臣在奉天殿外等候,甚至连陛下外出一事都有可能是他在背后谋划……不行,我得揭穿他。”

就在张苑准备说话时,朱厚照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罢了,就算你有罪,也罪不至死,朕便罚你一个月俸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