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苑道:“诸位先回吧,陛下暂时不会见朝臣,今日朝会延后,再开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谢迁恼火地质问:“刘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朝会就这么无疾而终?陛下作何不出来相见?”
“对啊!”
何鉴、杨廷和等大臣也上来为谢迁撑腰。
张苑没好气地道:“陛下的意思,本来这次朝会乃是兵部沈尚书力主所致,但现在沈尚书已离宫,也就没了举行的价值。现在陛下无暇他顾,亲口谕旨取消朝会,诸位若有什么奏疏,只管把奏疏呈递上来,然后自行回去吧!”
张苑无意间透露的消息,让在场大臣听到后感觉很讽刺。
这次朝会居然是沈溪在背后推动,结果幕后功臣被谢迁挤兑走了,下次再面圣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想找个人评价一下,或者劝劝谢迁,让他不要跟沈溪的关系闹得太僵,但谁都不愿意站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张苑皱眉:“诸位,怎么了?陛下已下旨朝议取消,难道诸位还要坚持面圣不成?”
谢迁更觉得面子挂不住,气恼地道:“老夫要在这里等陛下出来,今日见不到陛下的面,老夫便不走。”
“恐怕就要让谢阁老失望了。”
张苑用阴阳怪气的腔调道,“陛下之前刚带人出宫,这次不是去豹房,而是直接去沈府见沈尚书……您觉得陛下有心思折返回来,跟诸位相见?”
“啊!?”
在场文武百官惊愕异常。
张苑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他本来就采取一切手段挑唆沈溪跟朝臣的关系,而昨日正是他向朱厚照进言,威胁杖打文臣,然后又不停向大臣们灌输说朱厚照跟沈溪过从甚密,让人们误以为皇帝跟前出损招的人是沈溪。
但显然他对朝臣的头脑太过低估,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沈溪所为,而且今日他们见到沈溪,听到沈溪亲口所说出的话,因此此时张苑挑拨的语言,反而像是在“啪啪”打谢迁的脸。
谢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非常难看。
何鉴道:“于乔,你看……我等还是出宫吧,等陛下明日回宫后再想办法觐见?”
谢迁不言不语,一口气憋着,无地自容。
张苑看到这诡异的场面,有些不太明白,道:“诸位若不回,可以留在宫里等候,不过按照规矩,诸位大人必须得移步午门,在那里跪多久都没人管,文华殿可不是诸位随便驻留之地。”
说着,张苑居然直接下达逐客令……他故意把气氛弄僵,想让这些人把君臣间的矛盾转移到沈溪身上。
张懋最是老奸巨猾,走过来哈哈一笑:“于乔,张公公,还有诸位,老朽年老体迈,力不能支,先回去休息了,告辞告辞。”
张懋离开,一大群人跟随,这其中除了勋贵和五军都督府的将领,还有一些跟谢迁关系不那么密切的人,尤其是对谢迁意见很深的陆完和张子麟等人。
何鉴看到有些人进退维谷,便擅自做主:“于乔,你要继续留下,没人勉强,不过请恕老朽不能作陪,告辞了。”
何鉴一带头,离开的人更多,谢迁看这架势自己已然扛不住,一摆手:“都走都走,如今的朝堂只是儿戏之地,老夫也无法支撑多久了!”
谢迁心中满是失落,开始打退堂鼓,旁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谢迁回去后便要上请辞奏疏,但此时谢迁只是说几句丧气话罢了,以他现在胸中憋着的那口气,绝对不肯轻易把权力交出来。他此时想的是:“一定要先把出兵的问题解决,我不能当大明的罪人!”
在一些事上,谢迁始终把自己摆到很高的位置上,甚至把沈溪定性为“公敌”,至于旁人怎么看他可不管,心中想的全都是如何打压沈溪。
谢迁当众质问,基本上算是把沈溪逼上绝路。
之前沈溪虽然已跟谢迁产生分歧,但至少二人在公开场合保持了基本的礼重,但现在谢迁主动撕破脸,且以长者的身份训话,目的便是要让沈溪当众屈服。
沈溪被所有人目光盯着,大臣们都想知道,沈溪是否有魄力当众顶撞,跟谢迁交恶。
沈溪心想:“如果我现在直接告诉谢迁,坚持出兵,等于是跟世人说,我罔顾当年谢迁提拔之恩,以晚辈的身份,公然挑战这位首辅大人在朝中的声望地位,将自己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就算那些支持我的大臣也会倒戈相向。”
“但若我就此屈服,将意味着以后我在谢迁面前失去话语权,在出兵之事上更是出尔反尔,以后在皇帝跟前也无法自处。”
“谢迁此举我虽然早就防备,却没料到他倚老卖老,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更是以他在朝中的声望做赌注,行要挟之举,实非君子所为。”
何鉴作为和事佬,立即看出问题关键所在,现在无论沈溪赞同还是拒绝谢迁的提议,都等于在朝堂上无法立足。就在沈溪凝眉思索,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时,何鉴走了出来:
“于乔,今日我等聚集于此为的是等候午朝举行,有什么事情好说好商量,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僵?”
谢迁恼火地道:“私下里商议?现在跟他说什么,他能听进去?沈之厚,老夫当初破格提拔,看中的是你的能力,你现在却拿大明社稷安危作为晋升筹码,你凭何以为老夫和满朝文武会赞同你出兵的观点?”
这话已不是辩论,而是指责,谢迁已给沈溪定义,那就是祸国殃民,虽然没有明白无误地点出来,却直白易懂。
沈溪在众人凝视下,恭恭敬敬向谢迁行了个礼,随即转身而去,连一句“告辞”的话都没说。
“之厚,你……”
何鉴赶紧上前挽留。
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谢迁的喝声传来:“让他走!陛下要举行朝会,某人却私自离开,这是要公然造反吗?”
这话其实是想让沈溪知难而退,自动留下来,但沈溪却没有听从,因为谢迁提出的问题,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既如此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不答,这个选择最好的一点,是让他可以不陷入谢迁设置的陷阱中。
当然,如此也无异于跟朝中文武百官说,两人的矛盾已不可调和。
沈溪头也不回地出了文华殿偏殿,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在场大臣仍旧鸦雀无声。
就算之前开口劝说的张懋和何鉴也都默不作声,这会儿谁出来说话都属于添乱,而且可能会得罪谢迁。
大家伙儿都跟商量好一样,沉默以对,无论人们知道谢迁如何上火,如何需要人捧场,都保持“客观中立”。
“他这是目无君上!祸国殃民!老夫绝不允许他这么做!”谢迁仍旧在咆哮。
这话入耳,大臣们的神色都不以为然,因为谁都知道谢迁完全是在给自己撑面子……以往为他长脸的晚辈已拂袖而去,沈溪用一种近乎违背臣子忠义的方式选择回避,算是对谢迁之举作出交待。
你问的问题实在太过刁钻,我不愿得罪你,更不想违背自己的真实想法,干脆就此离开,哪怕知道如此做可能会被皇帝降罪。
谢迁黑着脸坐下,喘息声重得偏殿里的人均清晰可闻,可就是没人上前相劝。
张懋先一步带着夏儒避开,白钺、杨一清等人也识相地走到殿门口,假装看天色,始终坚持留在谢迁身边的只有何鉴、杨廷和、梁储三个,算是谢迁最后的班底。
“他这是要造反!”
谢迁仍旧用一些过激的话给沈溪定性。
何鉴见大臣们们都躲得远远的,分成一个个小圈子交头接耳,私下议论,没人再留意这边,他才凑过去道:“于乔,你这是难为之厚,把他推到悬崖边啊……”
“世光兄,你的意思是说,老夫给他出难题了?他回答一句放弃出兵有那么难吗?是老夫给他难题,还是他给老夫难堪?”
谢迁仍旧没意识到自己行事有多阴险,觉得自己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