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娘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似乎又说什么都不对,这番踌躇犹豫,云娘已经离开了她们家回了自己娘家。
隔着一堵院墙,绵娘能听到阿云娘亲热的询问女儿冷不冷,饿不饿的声音。
绵娘看了一眼紧闭的正房门,心下黯然。
若是那些事情宣扬出去,她恐怕在这个家里也呆不久了。
一时之间,一颗心像是忽然被四面八方的寒风包围住了一样,绵娘只觉得冷得不行,她缩着肩膀,抱着胸口,想要努力的温暖自己的那颗心,胳膊却碰到褡裢里的药瓶,她将药瓶拿出来。
这药瓶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不像是陶瓷,瓶身呈乌褐色,在阳光下隐隐泛着光芒。
那一次在榴花胡同回来,大夫都已经断定她是没命了,可她却活了下来,小弟告诉她,江先生曾经给她喂过药,不知道和这个药是不是一样珍贵。
能起死回生的药,应该是更珍贵才是吧。
绵娘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心上,想到江停,
想到他那把锋利的剑,想到他的面无表情,想到了他最后离去时扔出这个瓶子时所说的话,被寒风包围着的心像是渐渐被包裹上了一层软软的薄布,带着淡淡的温暖。
宋李氏隔着一层挂了霜的窗户,只能看到院子里的人一个模糊的身影,根本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见她一直站在那里,不进来,心里不由地来气,拿着拐棍敲了敲窗户。
沉思中的绵娘警醒,连忙将药瓶放进了褡裢里,送进了自己屋去,又将驴车卸下,毛驴拴好,方才拿着给宋知恩买的纸笔进了宋李氏的屋。
两母女没有多余的话,绵娘也并没有说今天在城里遇到的全部事情,连桃源居想要定做豆腐的事情都没有说。
对了帐之后,绵娘摸了摸炕,就出去了。
先去厨房烧了炕,从厨房出来,又去打水泡豆子,然后喂驴喂鸡做晚饭。
生活似乎就是这样,看起来平静的表层下其实涌动着的是凶险的暗流。
隔着一堵院墙,她没有再听到云娘的说话声,担心她被今天发生的事情吓坏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最后一切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讨厌叹气,因为每次只有发生坏事的时候,才会又叹气声,从当初阿娘摔坏腿,到后来阿娘对她说要用她去给阿哥换亲,再到后来婚后种种,阿哥
出事,阿爹出事,她总能听到这样或那样的叹息。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跟着叹气。
这是一种无奈的宣泄。
她不想让自己一直处于那么消极的位置,不想只会叹气。
绵娘手上的伤,还是宋知恩回来之后才看到的,少年在院子里扯着姐姐的袖子,逼问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伤,还非要扯开帕子一看究竟。
正屋里的宋李氏站在窗户前面,吹出一口热气,融化了一小片冰霜,不透明的窗户纸仍然是只能看到姐弟俩的身影。
“没事,刚才撅柴火的时候,扎了一块大木刺,已经拔出去了。”
绵娘的谎话说的越来越周全,宋知恩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为了打消弟弟的怀疑,她不得不岔开话题,说道:“今天给你买了纸和笔,你去看看,是不是你们先生让买的那一种。”
“纸和笔?阿姐,我和你说个秘密。”
男孩压低了声音,对姐姐说道:“江先生之前给我的东西,被阿娘扔出去的那些,被我又捡了回来,放在学堂了,我一直在用着,足够用到过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