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元年七月,历经两朝的尚书令曳庭沛因贪弊案获罪入狱,亲族门人皆受牵连,曳邕除外,但碍于亲疏关系,此案有大理寺主审。
一夜之间,四大仕族之一的曳氏阀门颓然崩塌,昔日朱门画堂,而今只余黄叶枯草,秋风瑟瑟。
大理寺刑牢,甬道深长,灯火昏瞑,勉强可以看到粗重的牢栏之后,曳庭沛囚服散发,形容委顿,再不见权臣风光。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牢房前。随着铁锁窸窣的响声,引路的牢子讨好地躬身下去,对身前的人说道:“司空大人,请。”
歩闫修锦衣玉带,负手踱入牢房,上下打量四周,面带笑容:“多日不见,尚书令近来可好啊?”
多年的宿敌了,眼前天壤之别的境地,歩闫修那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曳庭沛抬了抬眼,并无激烈的反应,不过冷笑了一下:“有劳司空大人挂念,牢狱不祥之地,敢问司空大人屈尊前来有何贵干?”
“这么多年的同僚共事,老夫是该来看看的,何况刚刚得了个消息,特地来告知尚书令一声。”歩闫修笑意不减,却也道。
曳庭沛冷哼,却不以为然,曳家如今已经落到这个地步,再有什么消息,又当如何?“不知是何事竟劳动司空大人大驾?”
歩闫修道:“今日宫中有旨,曳太妃涉嫌太后一案,多行悖妄之事,皇上特意下旨,赐其追随先帝。”
曳庭沛眼角青筋猛跳,曳家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连日后翻身的机会也彻底丧失。
“不过令公子大义灭亲的举动到真让人吃惊啊!虽不是亲手将尚书令推向地狱深渊,但亦没少推波助澜,这到聪明,至少换了一丝生机,曳家,不必绝后了。”歩闫修冷笑。“只是不知,这又能坚持多久。
”
这几日来,他在心中将这灭顶横祸反复琢磨,骤然就在此时想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皇上要的,不仅是灭了他曳家不可。
如今朝廷多了不少势力,多为寒门,他们虽不结党营私,但维护新帝这方面却是目标一致的。
最可恨的是,他的儿子,亦加入了这一列。
歩闫修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欣赏着曳庭沛的每一丝神情,十分惬意。
不料曳庭沛突然看着他仰首大笑,花白的胡子颤颤直抖,笑得歩闫修略微恼怒:“你笑什么!”
曳庭沛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原本暗无精神的眼中猛地生出一丝精亮,俨然仍是往日与他分庭抗礼的宰辅之臣。
“我笑你自以为是,歩闫修啊歩闫修,我们两个斗了二十几年了,谁也占不了谁多少上风,你我心里都清楚,你以为我真是败在你的手中吗?”
歩闫修袖袍一拂:“手下败将,还敢大言不惭,
如今你已是阶下之囚,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别忘了,这天下归根到底是姓姬,皇上容不下我,你当真以为只是亏空吗?不,不是,皇上不过是在给他人腾路罢了,那些低贱的寒门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