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洞

“薛大人还有何事？如若没事就请回吧。”蓝筱很是客气。

薛昌仁还沉浸在刚才蓝筱说的那句祝他长命百岁的话里，思想前后依然不得其解，眉心紧皱，两眼还惊魂未定。听到蓝筱问话，薛昌仁努力假装若无其事，满脸陪笑，却不知从何问起。

任晴此时已在碧云居的偏厅外候着，看见蓝筱在会客，也就没进来打扰，悄悄地站在门外候着。听到蓝筱有送客的意思，这才进了偏厅。任晴对蓝筱行了个大礼，然后对薛昌仁微微一福，看向蓝筱。

“公主，那两个丫鬟已经打发了。您吩咐妥当安置那几个衙役之事，奴婢已经吩咐下人去做了。还请萧大人代为照看，若下人们做得不周到之处，薛大人尽可来找奴婢。”任晴过来回禀蓝筱所交代的事，也略略让薛昌仁知道大长公主府的态度：说管，就会管到底。

薛昌仁听到任晴点到自己，涣散的眼神稍稍回了神，看向任晴：刚才自己和大长公主谈及安置那几个或残疾或毁容的衙役之时，在场的大长公主及两个婢女都没出去过，这个婢女是如何得知？

“奴婢是大长公主府里的管家，贱名任晴。”任晴一脸微笑迎视薛昌仁的疑惑。刚才蓝筱吩咐之时，莫兰悄悄给藏在暗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速去转告任晴办妥。

薛昌仁微微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环视了偏厅四周：传闻中大长公主府内布满了暗卫，看来是真的。

“有劳任管家了。”薛昌仁很客气。

任晴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薛昌仁能做到三品高官，自然是知道先帝曾在大长公主出生之时就赐了四个十岁的宫女陪在身边，公主出嫁之时，这四个宫女作为陪嫁丫鬟跟着进了大长公主府。薛昌仁是知道四个婢女的名字，但不曾关注也对不上号，如今看到任晴自报姓名，立马确定了屋内这三个丫鬟里：任晴，莫兰，侍香三人，谁是贴身丫鬟了。侍香太过年轻，一看就不是已经年近三十岁的女子。

在古代，十岁的女子是十分懂事的了。一些高门贵族的嫡女在嫡母或者嫡祖母的教育下，七八岁就能自行打理其母亲将来打算给她的嫁妆。高门贵族的嫡女嫁妆，可不仅仅是高额的银两和金贵的首饰，还有数目很多的良田、庄子、宅子、地段很好的铺面及一些正在营业中的店铺，以及出嫁时要带走的丫鬟小厮

的卖身契。庄子、宅子只要房契在手也就不用忧愁，但那些良田不管是租给佃户还是让下人耕种都是有很多门道的，何况是铺面和店铺的经营。

管钱不是三两日就能学会的，管人更不是小事。好在嫡女一出生就得到了嫡母或嫡祖母手把手地教，庶女就差上几个档次。千百年来，在三从四德的社会里，女子的嫁妆是受官府保护的，如果夫家靠嫁妆度日是会被耻笑的，这种事很少发生在高门贵族里。百年以后，女子可自行把嫁妆分给自己的子女或让娘家人来取回，总之，夫家是不能随意插手嫁妆及嫁妆所产生的收益。除非那女子愿意把嫁妆放到中馈里，供一家人使用，这一家人里当然也会包括其夫君所娶的妾室及妾室子女。假若女子和离，嫁妆也是能随女子带回娘家。嫁妆，只能是女子自行分配。当然，也不排除一些黑心肝的人谋夺嫁妆。

“薛大人？有何疑惑就直说吧。”蓝筱再次询问：这薛昌仁真是个有事不能马上解决就会自行不痛快的人。

“臣…臣无事。”薛昌仁最终没有问出来。

“薛大人不必挂怀，本公主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薛大人只管照本心做事即可。”蓝筱决定放过薛昌仁这个心思很多但有时候又转不过弯的京都大人

。

蓝筱刚才说的那句希望薛昌仁长命百岁好为老百姓谋福利的话是出于真心，但薛昌仁却想歪了，自以为蓝筱是想威胁他。

“公主，恰好薛大人也在，奴婢有个想法想跟公主说说。”任晴虽不知在她来之前，蓝筱和薛昌仁聊过什么，但看到薛昌仁一脸紧张也了解几分：蓝筱说话有时候过于直白，但他们却习惯了弯弯绕绕。那些表达本心的话，在他们耳里就变成了试探。

蓝筱微微颔首，示意任晴接着说。

薛昌仁微微心惊：这管家也太自主了吧？大长公主竟能容得下这样的管家？竟隐隐有种越过公主而自行做主的样子！

“如今即将过年，又逢雪灾，很多人流离失所无心贺年。这本该是团圆的时节，但一些老百姓却在此时失了亲人，想必是万念俱灰。奴婢建议咱们的那些个正在救灾的酒楼里多加几锅肉粥及肉包，让那些受灾百姓能打个牙祭。”任晴轻声建议。

如今大长公主府名下那些当做救灾点的酒楼成了人流最多的地方，为了能让受灾民众能吃个饱，之前只提供肉糜汤及白馒头，比起官府赈灾发的干苞谷棒子已是好上百倍。任晴虽只是建议加几锅肉粥及肉包

，实则是不间断地供应肉粥及肉包，并非只是浅尝几口。且眼下受灾民众已把原先的救灾点都挤满了，昨日还多增了几家酒楼作为救灾点。救灾，是看老天爷的面子！老天爷想停雪了，这难才算过了。

“这，恐怕是个无底洞啊。”薛昌仁在边上听了，忍不住惊叹。

薛昌仁做官多年，岂能不知以个人能力去救灾是个未知数。假若如今是官府发放的通告，那么国库自当鼎力支持，自然不会有后顾之忧。但此时是任晴建议，出钱出粮的都是大长公主府。而且，但凡是个人都会有惰性，如若让灾民习惯了白吃白喝，恐怕不是好事。如今受灾严重的是城北贫民区，其他城区也有受灾的但人数较少。城北之所以被称为贫民区，也是有历史渊源的。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蓝筱稍稍沉默，想起点点曾提示过，这场雪灾将持续一个月。若是自己这么一直帮下去让他们白吃白喝，确实有无底洞的风险。只看之前庄子上收留的那些原先住在各自家主所办的义庄内的世家族亲们就知，他们只是听闻庄子上有人感染了“天花”，一个个就赶紧逃了。那些不逃的也没多少是真心实意留下来和那些患了“天花”的人共进退，最根本原因是他们

太穷，出了庄子也难存活。所以走也是死，留也是死，那就留吧。好在他们得知那些离开庄子上的人有一部分冻死在路上后，纷纷庆幸自己没离开，对庄子多了几分归属感。看竹曦今日让暗卫传回来的信件就知，如今那些世家族亲们正在尽力整顿乱糟糟的庄子，也帮忙照顾那些五服外的孤寒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