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等待奥斯蒙德走远以后,他才有些焦急地问道:“你是说,那个什么史密斯很有可能盯上奥兹?不会吧,奥兹还在纽约大学上学,他不会在洛杉矶长待。”
但也许你眼前那个就是真正的目标、正主本人呢?
葆拉叹了口气,含糊道:“但愿吧。”
琼恩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奥斯蒙德了。
他带来了职员表和包含由剩下一份的[证据修改器]修改出的恐怖镜头的胶片,速度极快地用米高梅的剪辑机将胶片内容添加到了原片片尾,大手一挥,指挥大家开始干活:“可以开始拷贝了。”
负责将职员表添加至片头的职员苦着脸问他:“这个匿名是什么东西?这是男配啊!是不是忘记了?”
奥斯蒙德也不做解释,摆出一副资本家甲方的嘴脸:“没问题,对方就叫作匿名。”
明显听着就有问题吧...
琼恩示意他照做就行,没准这又是个什么营销小诀窍,故意在男配名字上写个匿名,勾起媒体的好奇心。
对方不是导演工会成员,也不受导演工会规则约束,随他怎么搞吧。
琼恩已经逐渐理解一切,接下来无论奥斯蒙德做什么,他都不会惊讶了。
只是第二天,当他看到《纽约时报》为了挽尊而发出的、言语缓和了不少、客观公正了许多的名为“米高梅收购案”、“联美遗作”和“库布里克力荐”的文章时,还是忍不住狠狠抽了抽嘴角。
得亏《电影评论》是杂志,做不到每天出版,不然它那边又得为了挽尊稍微骂一骂奥斯蒙德,你们几个就这么没完没了持续给免费热度到电影上映的那一天吧。
更糟糕的是,业内既没有得到“米高梅”泄露情报,也没有得到库布里克影评的其它报纸杂志,随机选择了一方阵营加入,开始发表了自己或激进或中立理智的观点。
起码到目前为止,奥斯蒙德已经收获了两批数量不菲的影迷:
将斯坦利·库布里克奉为神明的库布里克死忠粉,为了他老人家一句推荐不管什么电影都一定会去看的影迷。
与不明所以,被各大报纸上频频提起的、态度却截然不同的“米高梅”“联美”、“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学生电影”勾起好奇心的普通读者。
琼恩瘫倒在椅上,思索着,如果是米高梅的宣传部门以40万成本来进行宣发的话,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效果,大概能够为电影争取到这么多的影迷。
但他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到目前为止可是一分未花。
他思索着,果然在好莱坞,创意非常重要,人脉也非常重要。
奥斯蒙德设计的这些宣传,主要还是离不开斯坦利·库布里克的一页纸。
第三天,琼恩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
本应该为奥斯卡宣发奔走的马丁·斯科塞斯也效仿库布里克发了一条影评,不过是刊登在《纽约时报》上的。
他同样为《多格板箱》背书,声称这部电影创意非凡,恐怖氛围极强,绝对值得观赏。影评内容几乎就是对库布里克那条内容的同义词替换...简单到仿佛单纯为了印证他与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师生关系一样。
《愤怒的公牛》助力马丁·斯科塞斯取得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导演小金人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他的这一句影评不知道是在蹭奥斯蒙德热度还是让奥斯蒙德蹭他的热度。
总之,数量可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将于月底举行的第53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的影迷、记者、影评人也顺势转头,开始疑惑《多格板箱》又是个什么东西,为几日热度都居高不下的奥斯蒙德又填了一把火。
奥斯蒙德也颇感意外。
这部电影他真没找马丁·斯科塞斯看过,导师的工作忙碌,稍有差错就可能与奥斯卡小金人失之交臂。所以他没敢联系此刻也位于洛杉矶好莱坞的马丁·斯科塞斯。
但导师大抵是在工作间隙看到了《纽约时报》的报道,于是差遣助手帮拟了一份和库布里克差不多的影评,即便根本没看过电影,也算是让人难以挑出错处,只为了帮他撑腰。
当然,奥斯蒙德怀疑,身为库布里克影迷的马丁·斯科塞斯,极有可能是为了借助这样的方式,与库布里克赛博贴贴。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由。
奥斯蒙德还是抽空给师母打了电话,请她帮忙传达他对马丁·斯科塞斯的感谢。
媒体的吵嚷持续了两三天,热度总算有了些许的下降。
琼恩迎来了一个美好的、不用看见《多格板箱》的周末。
他遛狗慢跑回来,亲手做了早餐与午餐,与妻子和女儿看了电影,又玩了会儿飞盘。
晚餐一家人破格点了不健康的麦当劳放纵一把,他们一家都是洛杉矶闪电队的球迷,晚上有主队的比赛,球赛和啤酒可乐配炸鸡再合适不过。
女儿打开电视,准时收看美国橄榄球大联盟的比赛。
可悠闲了一整天的琼恩,突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甚至将可乐喷到了地板上——
电视中,当导播将镜头转向观众台上时,他确信自己清楚地看到了,有人举着一张印着《多格板箱》中隔壁家小孩诡异笑容的纸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单词:《多格板箱》。
琼恩觉得他今天晚上睡觉掀开被子,床上也全tm是这玩意,他的生活已经被《多格板箱》入侵了!
妻子抱怨了一声拿来了抹布,琼恩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在地板上擦拭着可乐的污渍。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他又有些口渴地端起可乐喝了一口,然后再次将可乐喷了出来——
电视屏幕上数十甚至上百名球迷在看台上举起了被拼成了小男孩诡异笑脸的图片,他们显然训练有素,牌子如同波浪一般翻滚,露出了纸牌反面的内容:“fuck堪萨斯城酋长!滚回你们的老家!”
堪萨斯酋长队是本场比赛的客场球队,与洛杉矶闪电算得上同区死敌,被不少闪电球迷仇视憎恨。
奥斯蒙德亲自为自己正名,即使没有库布里克背书,他也能玩转好莱坞宣发。
他显然没有错过死地对决这样精彩上坐、收视率又高的比赛。
奥斯蒙德果断定制了一批正面写着各种各样粗俗标语、背面则画着瑞凡·菲尼克斯诡异笑脸写着《多格板箱》的广告,在比赛之前提前联系了洛杉矶闪电球迷俱乐部,为他们提供了一批免费的举牌。
在比赛开始前,他又雇佣了工人,到球场门外为洛杉矶闪电的球迷免费发放举牌。
没有标注具体球队的广告牌还能够二次利用,在比赛结束后的球场门前进行回收,运往纽约州、华盛顿,在那里的大联盟比赛中继续发光发热。
他的脏话标语有的简单粗暴,追求最直观的嘴臭;有的阴阳怪气,不带一个脏字,看着却叫人浑身难受;二者均大获人心、备受欢迎,效果反响良好,甚至有球迷俱乐部提出要出钱购买他的脏话广告牌。
不可避免地,需要转播球赛的电视台成了免费传播广告的大冤种,硕大的广告牌血洗了不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部电影的球迷朋友。
但那小孩诡异的笑容太过深入人心,许多人就这样被吊起了兴趣,打算凑个热闹买张电影票。
报道大联盟相关内容的娱乐报纸也遭了殃,被怀疑成宣传电影的内鬼,持有广告牌的球迷数量众多,以至于报纸张张都刊登着带有脏话小广告的照片。
越来越多的球迷看到《多格板箱》的小广告,善良的球迷甚至自发为这些挠着头不明真相的同伴科普:“好像是部恐怖电影,下周就要上映了。听大家说很好看,我也打算买张票去看看。主要这个小孩‘嘲讽’的笑脸在球场上太好用了,支持一下孩子。”
一周进行三四场的大联盟持续为《多格板箱》打着免费广告,等到热度终于稍有缓解的时候,距离《多格板箱》的上映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迈克尔·奥维茨终于明白了自己得到的与《早安美国》和《今日秀》相关的讯息会被如何利用了。他刚得知并汇报了外景拍摄的时间和地点,就被奥斯蒙德抓来做了壮丁。
奥维茨麻木地开着车,眼睁睁看着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手把手教瑞凡·菲尼克斯露出在电影里那个瘆人又古怪的笑容,站在《今日秀》和《早安美国》主持人与路人互动时,镜头能拍摄到的角落里表演...
你是真损啊!
罗杰·科尔曼知道你这么继承他的衣钵都得给你磕一个!他让你在电影拍摄的时候省钱,让你模仿他,没让你超越他啊!
你是真的为了宣发一分钱都不花,就只蹭啊!
直播内容无法被切断,摄影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孩一步步走进了镜头,暴露在全美观众的面前,露出诡异的笑容。
坐电视机前的、《今日秀》忠诚的观众琼恩绝望地关掉了电视。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生活到处都是《多格板箱》?
他痛苦地和上司哀嚎哭诉着:“奥斯蒙德拍恐怖片是真拍啊。别人拍恐怖片还好一点,只在电影银幕上,他拍恐怖片直接一拳干碎次元壁,现在我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多格板箱》!太可怕了,我还没有看电影的内容,但我已经要疯了!这个fug电影渗透了我的生活!我就像是时时刻刻在被《多格板箱》监视一样!”
遥想当初,他还天真的以为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是个舍不得花钱营销,只会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小傻瓜。
现在看来,对方确确实实舍不得花钱投放广告,但他是个白嫖也能制造热度的营销鬼才啊!
所幸北美境内与他一样不胜其扰的人并不多,毕竟同时关注影评人日报、大联盟比赛和《早安美国》《今日秀》的观众数目本身就少,大多数人还是只看到了一部分广告,对《多格板箱》起了些兴趣。
但例如荣恩·李,一个纽约高中生,他不仅是橄榄球球迷,还是个自认为品味优渥的影迷。他是典型的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钟爱在朋友面前夸夸其谈、对电影品头论足时,朋友艳羡的目光与“你怎么什么都懂”的赞叹。
在观看大联盟球赛时再一次看到《多格板箱》的广告时,荣恩终于被它扰得心烦:“愚蠢的电影!傻子才会掏钱去看这种电影!花了这么多钱打广告的电影能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就是知道电影内容糟糕透顶,才拿出了比拍摄成本还要高的广告宣传费,因为这部电影绝对烂的不会让人有心情走进电影院第二次!狗屎!”
朋友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可是库布里克亲自背书写了影评,证明它还不错欸。”
“库布里克就不会被钱买动了?一千万买他一条影评,这么好的事他会拒绝吗?”
荣恩梗着脖子,不满地反驳道:“这部电影在广告上肯定花了半个亿!恐怖电影除了《闪灵》以外全部都是烂片,题材已经注定它们就是马戏团里的小丑,让人看个热闹。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内核,只会浪费人生命中珍贵的两个小时。”
他抬起下巴,开始为朋友科普影史上恐怖片的地位,它们有多么被业内人士厌恶,多么不值一提:“恐怖片在好莱坞的类型排序中地位非常低,恐怖片的导演和演员从来不被允许出现在奥斯卡的颁奖典礼上。恐怖片在几十年前就是白送你电影票都没人会去看的b级片,只有什么都没拍过的导演和穷困潦倒的演员才会拍这种电影哗众取宠...”
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只因朋友不小心更换了电视频道,画面中央,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了数支话筒前。几乎快要糊成马赛克的分辨率也无法遮掩他惊人的容颜:
“我是《多格板箱》的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荣恩甩给朋友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看吧,我就说恐怖片的导演都非常年轻,资历又浅。”
朋友津津有味地看着屏幕,似乎是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导演面对镜头会说些什么。
有记者出声询问道:“我听说,《多格板箱》的宣传策略已经影响了不少人的正常生活,有不少人打电话写投诉信到政府、电视台投诉。它的传播太广,也有不少低龄、不适宜观看恐怖画面的儿童被迫看到了令人不适的广告。你是怎么看待《多格板箱》过多的宣发对大众造成的不良影响的?”
“是的。”
将一头卷发用发胶简单处理过的奥斯蒙德稍稍颔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事实上,这是他宣发计划的最后一步。
“我必须为所有受到《多格板箱》广告困扰的人们道歉,投放如此多的广告是我本人的欠缺考虑。”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却意外地干净且极具说服力:“我的处世经验不足,因为不久前的破产欠债有些焦急,我的父母没来得及教我这些就...我只希望能通过大量的广告宣发,让《多格板箱》走进人们的视野,非常抱歉,我只考虑到了我个人需要票房来尽快偿还欠债,却忽略了观众们的感受。”
奥斯蒙德的遭遇早已经不是秘密,早在这轮宣发最开始的时候,媒体就无数次介绍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目前的处境。
原本外围响起的不间断的抗议声突然停了下来。
奥斯蒙德声音也因此清晰了起来:
“我向所有被我伤害、影响的人道歉。并且决定真诚地告诉大家,即便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影迷能够走进电影院,观看我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但事实上《多格板箱》可能并没有大家期待的那样优秀,它是我的第一部电影,也是一部学生电影,这就注定了我的经验浅薄,无法将最完美的镜头画面展示给大家。我的故事与各方面技术都有所缺陷,如果贸然进入电影院,一定会有所失望,损失了票价...”
真是奇怪。
荣恩·李挠了挠头,明明自己说对了:对方导演居然坦然承认了影片并不如意,他拍的就是一部大烂片。
但他这该死的逆反心理就是如此,别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偏想要做什么。
他现在只想去买上一张电影票,看看这部电影拍得能有多烂,以至于导演都不得不在镜头前认错...
他心痒地看向了朋友,忍不住率先开口:“要不...我们买首映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