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戚容不禁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将小殿下放在篮子里,用黑布盖住,随后转身往外走。
姜青姝转身,缓缓来到床榻前,那里,赵玉珩正无声无息地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她凝视着他沉睡中的容颜,伸手握住他冰冷的大掌,放在掌心暖了暖。
他还不知道,他腹中的孩子已经顺利降生。
如果是他,他又会怎么选呢?姜青姝似乎不需要想就能猜到,他一定会舍弃这个孩子,就像舍弃他的命一样干脆。
娄平在一边看着,忽然小心翼翼出声道:“陛下,草民已经兑现了承诺,帮陛下救了人,陛下现在可以放草民一家自由了吗?”
姜青姝冷淡道:“朕一诺千金,自会放你,朕会为你和家人安排一个远离京城的好去处,但今日之事,即便是对自己的至亲之人,若你敢走漏一个字,朕定不会放过你。”
娄平连忙拜谢,又再二保证不会走漏。
姜青姝垂睫望着赵玉珩的脸,轻声问:“他这次活过来了,可会留下什么病根?”
娄平忙道:“禀陛下,草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救他,但是……他的身体实在太差,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养好,绝非一时用药所能弥补,草民就说个不中听的话,就算这一次救回来了,日后能活多久,这也不好说。”
“不过,草民可以为他再写一个方子,若长期按时喝药调养,再加上修身养性、勿要操劳思虑过度,定是对身体大有裨益。”
姜青姝点了点头,又疲惫地按了按额角,人能顺利救回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尽人事,听天命。
至于别的,确实只能来日再说。
姜青姝挥手命人将娄平暗中带出去,随后又静静地陪了赵玉珩一会,直到裴朔带着人来催,她才回过神来。
“朕把他交给你了,别让他进京城。”她轻声道:“最好寻个……靠山临水、僻静安全的地方,暂且住着,朕会让姚启派给你几个信得过的守卫,等他醒来,再第一时刻向朕禀报。”
裴朔听她嗓音这么如此疲倦,不由得有些担忧,抬眼望了她一眼,才郑重道:“陛下放
心,臣会办妥。”秋月微微笑道:“陛下不碍事,御前不得携带利器,小郎君若想见陛下,就把剑暂且交给他们保管,随我来吧。”
张瑜反手收剑,把剑利落地递给侍卫,大步跟着秋月进去。
后来,一直是张瑜守在姜青姝身边。
御前之人,除了秋月,其他人在此之前从未知晓张瑜的存在,陡然发现冒出来个这样的少年,一个个都颇为惊异,悄悄观察他,暗叹好一个俊俏小郎君。
秋月事先也仅仅只是听陛下提起过张瑜这个人、知道他曾写过很多信给陛下,如今对他多有留意观察,发现这少年对陛下几乎是寸步不离,小心翼翼地守着她。
偶尔他困了,也只是伏在一边的桌子上歇息,时不时又突然惊醒,抬头瞅她一眼,下巴搁在手臂上,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呆呆地望着她出神。
也不曾做什么冒犯的举动。
秋月见了,心道:这般满心满眼都是陛下的样子,怪不得让陛下对他这么有耐心。
诸事未平,天子宜早日摆驾回京,姜青姝只是歇息了几个时辰便醒来下令,回京路上也近乎在昏睡,一直是张瑜守着她。
君后薨逝,是为国丧,满城缟素,禁宴乐婚嫁,帝王罢朝二日,以示哀悼。
尚书右仆射谢临自戕而死,谢氏全族被下狱,兵部尚书谢安韫尚待定罪处置,左右威卫造反,左威卫大将军郜威已被斩杀,一时之间,朝廷之中空置了无数个机要官职,皆需要帝王来亲自处理。
帝王却身体不适,迟迟未起。
整个尚书省以张瑾一人马首是瞻,张瑾又同时兼任中书令,门下省的郑侍中年迈,诸多职权之内的事无暇兼顾,一时之间,二省大权近乎全部由张瑾包揽。
张相权势至此,已令人心惊胆寒。
满朝上下都重新开始思考日后如何为官站队,甚至有不少曾经依附于谢党的官员在思索效仿裴朔,还是去登张府拜访巴结,但实际上,位居话题中心的张瑾,却并未有其他人所想象的春风得意。
张瑾静静立在紫宸殿侧门外,看着推门走出来的弟弟,眸色暗了一寸。
张瑜望着一身官服、气质肃然的兄长,说:“七娘她……还没睡醒。”
“她还好么。”
“她太累了,又很伤心,阿兄别打扰她。”
张瑾沉默,又直接问:“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张瑜是真的不知道。
他望着这四周的飞檐斗拱、朱漆玉柱,如此庄重威严的皇城,宛若盘踞的巨兽在高处俯视众生,任何一处皆象征着万人之上的权力地位,天下无人敢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只能俯首叩拜。
而七娘,就是他们要拜的人。
张瑜不喜欢跟权力有关的一切,小的时候他在掖廷见过,丑陋、不堪、令人恶心,那些人趋炎附势、捧高踩低,可以露出最丑恶的嘴脸。
他最讨厌的地方就是皇宫,偏偏他在这世上唯一
亲近信任的两个人,都已经站在了这里。
站在了最高贵的位置上。
他真的不知道。
张瑜紧紧抿住唇,睫羽颤了颤,喃喃说:“我现在……只是想再陪七娘一会,或许我陪着她,她也不会多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