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区是一间透明的小房间，里面既没有人，也没有烟味。柳研司关了门，在汤愿张了嘴准备提问的时候，面色一正：“刚才的问题，解释起来很麻烦。你慢慢听我说吧。”

汤愿端端正正坐下，一副好学生模样，柳研司看在眼里，不禁莞尔。

“按照从你脑子里提取出来的记忆碎片分析，你看到马正午的时候，火应该着起来了。所以，有了初步的推论：车子翻倒之后，你把我父亲拖到车外安全地带，其他人忙于自救。马正午趁机进去车内，找到我父亲的手提包，但是因为过度紧张等原因，他错拿了我的那份资料。他爬出车之后，山体滑坡，石头砸中了你的脑袋。他应该是走过去看了一下你的情况。你在昏迷之前，也看到了他。之后，他逃离现场，但指

使他的人发现他拿错了东西后，拒收。他回到家把资没用的料放在了装货的空箱子里，因为遗忘症的原因，他忘了那份资料。第二天，客人要半箱辣条，他在装货的时候没有留意到资料，连同半箱辣条送了客户家里。资料辗转多天，到了莫宁手。”

听柳研司说完，汤愿目瞪口呆。

柳研司不知道她明白没有：“你哪里觉得听不懂？”

“要不，你再说一遍？”

柳研司：“…”

“好吧，你只要告诉我，那份资料算定罪的证据吗？”

柳研司想了想：“应该还不算。”

不知道为什么，汤愿觉得松了口气。即便如此，还是要问清楚：“差啥？”

“两点”柳研司说，“一，莫宁告诉我，最后一个逃出车内的人是那名孕妇，她的裤子和脚踝被有烧灼痕迹了就是说，她出去的时候火已经着起来了。而当时逃生窗口只有一个，如果马正午在她逃到车外之后

，再进去，那他一定会被烧伤。警方做过体检，马正午身上没有烧伤；如果马正午赶在孕妇出去之前，进入车内。在狭窄的车厢里，孕妇一定会跟马正午发生碰撞。也就是说，她会记得马正午。孕妇在医院期间有几天是清醒的，警方询问过情况，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是最后一个逃出去的，中途没有任何人回到车里救她。”

至于第二个证据点，同样模糊——没人可以证明，案发时间段内，那份文件就是在柳阔文的手提包里。

不知道从哪一段分析起，汤愿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窒息感算不上强烈，却足够把汤愿从震惊中硬拉出来。她大口呼吸着空气，脑子里一片混乱。

所谓案件，当真要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去分析验证，不论这些环节的背后是穷凶极恶的凶徒，还是可怜又无助的病人，都要在真相面前原形毕露。

然而，一滴水不会无缘无故从天而落。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犯罪。

她郁郁地说：“我能理解马正午为什么那么做。”

“能理解？”

汤愿默不作声，心思一下子回到了曾经。

有些人，真的不知道穷有多么可怕。她不聪明，所以上大学的时候从来没得过什么奖学金，也没人找她做兼职，她只是在快餐店这类地方打工赚取生活费。最穷的时候连泡面都吃不起，每天两顿饭，馒头加咸菜。那时候，有个学姐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可以资助她。对方是个四十多岁有家室的人。看到男人的瞬间，她想着——我宁肯去死，也不能走这条路。

所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下去。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柳阔文。

想到这里，她扪心自问。

曾经，她为柳伯伯做了什么？

如今，她又为身边人做过什么？

敏仪说得对——汤愿，你何其幸运啊。

柳研司想要芯片，可是芯片现在是有问题的。要解决问题就要接受监控，接受监控，他就会知道那件事…

那场火，烧毁了一个家庭。

汤愿的手指死死抓着包包，因为过于用力，骨节泛

白。

情绪是可以感染人的，就像风明明没有味道，从海上吹来时，却可以闻到大海的气味。

柳研司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坐在她身边，紧挨着她的那只手有些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没动，老实地搭在座椅把手上。

不知道哪个地方有人在说话，声音轻浅的不真切，不知道哪部电梯开了门，叮了一声，不知道哪个房间在搬东西，细细索索，兵兵乓乓。

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安静如斯，他们挨在一起，肩膀碰着手臂，各自低着头，听着身边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