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
妈妈一脸的惊喜,把小口罩往下扯了扯,亲亲嫩嫩的小脸蛋儿:“我们乐平会叫哥哥啦,来,再叫一声。”
小小的姑娘对着哥哥露出了天真纯洁的笑脸:“哥
哥。”
带着奶香味的一声哥哥,在寒风里飘散开来。暖了这夜里的冷,暖了这夜里的寒,暖了少年心底承受不住的压抑。
本已经干枯的泪水又流了出来。母亲的手抚上脸颊,为他擦去那些眼泪。手上的温度很冷,但是他就觉得无比温暖。
“儿子,回家吧,连夜饭都该凉了。”
是啊,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扶着妈妈站起来,她把脖子上围巾扯下来,胡乱往他脖子上围,一股子油烟的味儿。有点难闻,但至少比香水好闻多了。
三个人紧挨在一起才能抵挡这夜里的寒风,走上回家的路。小小的姑娘一直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又叫了一声哥哥,小脸笑着,笑弯了漂亮的眉眼儿。
他说:“妈,我帮你抱会儿乐平。”
妈妈的脚步在他的话音中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他:“你,你叫的什么?”
“乐平。“他别扭地说。
他知道,妈妈努力忍耐着不在自己面前哭出来。他伸出手把妹妹抱到自己的怀里,感受那份暖暖的柔软。
好小!妈把它穿得像个红包套,丑死了。
“咱们乐平好看吧?”妈妈逗着他,看着他。
像是要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他加快了脚步。身后传来妈妈追赶的脚步声。
“启新,回家妈给你包饺子。你看着乐平。”
他说:“妈,你为什么给妹妹取名字叫乐平?一点不像女孩的名字,不好听。”
“怎么不好听?乐平乐平,一辈子快乐平安。”
“一点深意都没有。”
“就你妈这点文化能起什么有深意的名字。你好好学习,将来给你妹妹换个名字。”
一阵冷风袭来,妈妈的臂膀搂住了他,也搂住了他怀里的妹妹。妹妹往他怀里钻了钻,糯糯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紧了紧抱着妹妹的手:“叫乐平也挺好的。”
——
七瓶啤酒见了底,峰哥已经有些醉了,柳研司仍然清醒着。峰哥拉着他的手,口齿有些不清楚,含含糊糊地说:“小老板他妈没了之后,兄妹俩相依为命。那时候啊,小老板为了给乐平治病,真是走了不少地方,先天性的癫痫症治不好。他为什么跟柳老爷子一起做什么项目,就是为了乐平。他心地好,他能接受乐平,对乐平那么好,谁曾想,乐平…”
说到这里,峰哥捂着脸哽咽了一声。
这一刻,柳研司才懂得,杭启新从来没想过要赎罪。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罪。
爱的太深,失去的时候,必然要承受比这份爱更重几倍的痛苦。痛苦太苦,世间没有任何一份良药能解决这份苦。
峰哥又说起了酒话:“他妈临终的时候抓着他们兄妹俩的手…”
柳研司心理说不出的难过,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位心地善良的女人,叮嘱儿子照顾好女儿。
峰哥用一杯酒压下了喉间的哽咽:“她呀,她抓着兄妹俩的手。反复的念叨着,让乐平照顾好小老板。”
柳研司以为峰哥说错了。为什么要让乐平照顾哥哥呢?但是他想,一位母亲在临终时的叮嘱,一定有她
的道理,只是他无法理解。
出神的功夫,又被峰哥抓住了手腕。峰哥说:“你们现在要查乐平的事儿,乐平的身世肯定会被掀出来。我知道你没有坏心,可是…乐平已经不在了,你再把这事拿出来说。那小老板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柳研司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声叫了一句:“峰哥。”
峰哥摇着头摆着手:“我能理解你们没有恶意,这才更麻烦。你们没有恶意,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你说你们要真有恶意,他还能跟你们打一架,打个头破血流,心里也畅快。可他说不能说打不能打,只能一个人憋着。你说你们都想帮他,今天我说句粗话啊,这事儿谁也帮不了他。当年他有多难接受乐平,现在就有多难放下。”
…
“我也恨那个泄露了数据的王八蛋,可我不敢提,我怕小老板受不住。”峰哥说到这里,压不住哽咽了,他抬起手来扯着嗓子喊,“再来两瓶啤酒。”
柳研司按住了他的手,劝说:“峰哥,不能再喝了,你开车来的。”
峰哥长吁了一声:“没事,喝多少我心里有数。今天跟你说说这些话,我心里舒服多了。”他拍着胸膛,拍的啪啪直响,“憋得慌啊。可我不能跟小老板说这些话,怕他受不住。”
听到这里,柳研司蹙着眉,叫道:“麻烦,再点两瓶啤酒。”
喝到最后,峰哥连路都走不动了。柳研司叫了车,把峰哥送回车行。
车行的几个伙计见峰哥是被人搀下车的,急忙上前帮忙扶着。柳研司说:“他喝多了。”
峰哥抓着一个小伙子,说道:“小柳哥,你得理解我们小老板。他真是个好人,绝对值得交。”一旁的柳研司应承:“我知道,你放心吧。”
话赶话的功夫,杭启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峰哥被几个人搀扶着,走路摇摇晃晃。面色一沉,“谁让你们跟他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