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娃娃日渐学会与疼痛共处之后,原本对她而言如同灭顶的断骨之痛,她竟然渐渐习惯了起来。

习惯之后,等待她的,是更大的痛苦。娃娃的脚上血液凝滞,脚趾坏死,生起了大大小小的脓疮与鸡眼,挤在一起,让她的脚变得臭不可闻。

她不敢看,也不愿看自己的脚,直到母亲发现,才给她挑了鸡眼。

母亲习以为常地说道:“鸡眼挑破了就好了,浓疮就等它慢慢长,烂完了就行了,反正脚指头本来就是女人身上多长出来的部分。娃娃,以后你还是得自己挑,疮长在你身上,你自己知道哪里疼。”

“我哪里都疼。”娃娃有气无力地说道。

母亲无言以对,默默地在娃娃的裹脚布里放上了好几个香包:“你老抱怨爹爹不来看你,你看,这就是爹送你的。他说,莲花一样的小脚,也要像莲花一样散发出香味才行。”

娃娃任由母亲动作,冷冷道:“莲花可不会发出恶臭。”

【姜姚也气道:“用这些东西自欺欺人,他们还真以为人的脚伪装成莲花吗?”

女娲惋惜地摇了摇头:“赞美缠足的人,永远不必受缠足之痛。当女性自己的命运被另一个群体掌握时,已经没有什么选择可言了。”】

母亲将裹脚布叠好,放到一边:“你现在刚挑破鸡眼,可以将裹脚布解开一会儿,但最多只能解一夜。”

这是第一个没有裹布的夜晚,娃娃做了一个无比美妙的梦。她隐约梦见自己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出了家门,正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奔跑,快活无比地大笑。

笑着笑着,她醒了。刚自梦中醒来,她犹有三分睡意,连带着与她同心共感的姜姚与女娲都意识昏沉了些。

她睡眼朦胧地低头一看,她的人比那时候长大了不少,可是,她的脚上只有一个光秃秃的脚掌,看不到脚指头。

她颤着双手往下摸了摸,在脚底摸到了自己的脚趾。

“啊!”一瞬间,她清醒了过来。

【“太恐怖了,这是什么中式恐怖啊。”姜姚崩溃道。

“而且是伴随她一生的恐怖。”女娲悲伤道。】

日复一日的裹紧裹瘦,娃娃的脚终于能够穿进那双小小瘦瘦高高的金莲鞋中了。

穿上鞋的那一刻,母亲高兴地捧起了娃娃的脚:“好了,虽然离金莲长度还差着,但是已经能够保证你可以嫁出去了。”

她解下鞋来,沿着针脚一点一点将线解开,又拿出一根新的线,一针一针缝上。

“这是做什么?”娃娃问道。

“缝紧。刚才那双鞋长五寸,名为铁莲鞋,能够穿上这双鞋,只是完成了裹脚的第一个目标。我把鞋再缝紧,成为四寸的银莲鞋,下一步我们要穿进这双鞋。最后,我们才能穿最好看的金莲鞋。”

母亲心情很是愉悦,边缝线边哼着歌。娃娃冷眼看着母亲的动作,自那越来越狭窄的绣花鞋中,看到了自己越发逼仄不堪的处境。

等到银莲鞋缝完,母亲将两只鞋叠到一起,压在娃娃的枕头底下:“以后就枕着这个睡觉吧,吉利。还有,娃娃,你得学着自己洗裹脚布了。等你嫁到婆家,娘不能跟着,你不仅要自己洗,还得帮婆婆洗,要是洗不好,可得遭婆家人嫌弃了。”

娃娃木木地点了点头。

母亲又嘱咐道:“记得只能在早上,你爹和你弟弟都没起床的时候洗,拿回自己房间偷偷晒。裹脚布是包女人脚的,是私密之物,不能让男人看到,哪怕是自己家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