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老先生小心翼翼拭了拭墨画的脉搏,心中如释重负。
而后他取出一枚金色剔透的丹药,喂入墨画口中,又重新焚了一枚安神香,待香气氤氲,沁人心脾,这才与司徒真人,一同离开洞府。
离开洞府,关了大门,封了阵法,二人也不敢走远,只在院子里,布桌煮茶,稍作休憩。
司徒真人喝了口茶,还魂了一般,长长叹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整个道袍,都被冷汗浸湿了,不由苦笑道:
“这世上竟真有人,能有这般……”
司徒真人想不到怎么形容才好,只能叹道,“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命格……”
“今天,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荀老先生沉默片刻,也喟叹道:“我也没料到……”
他觉得自己对墨画这孩子,已经算是了解了,可知道越多,却发现自己知道得越少。
尸山,道孽,邪胎,命煞……这些可怕的因果,寻常修士,但凡沾上一样,都不得好死。
墨画身上,却寄生了一大堆。
没点大恐怖的东西,似乎都不配沾他的身……
荀老先生神情已经有点麻木了。
司徒真人也只怔怔地喝着热茶,压着惊。
院中一时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真人又皱眉道:“这件事……可还没完……”
荀老先生微怔,意识到司徒真人在说什么,也皱紧了眉头。
司徒真人声音无比凝重:“他这命格,‘大凶’都不足以形容。”
大凶之兆,说的是人的命格。
眼下这命格,已经难以当成“人”来看待了。
“这些凶煞之中,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而这所有凶煞,聚在一起,不仅凶上极凶,更形成了一个极恐怖的‘养蛊’煞局。”
最终养出来的“蛊”,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用尸山,道孽,邪胎,天地死煞……养出来的“蛊”,不用想都知道到底有多恐怖。
司徒真人真的是头皮都在发麻。
“眼下……”司徒真人微微吸了口凉气,“眼下,大地道蕴护身,乾道气运制衡,墨画的命格,是暂时稳住了,但这些凶煞,只是暂时‘平衡’了,根本无法消除,一旦……”
司徒真人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一旦受外力干扰,或内在道心紊乱,打破了这种平衡,那这些命格中的凶煞,还是会‘死灰复燃’。”
“墨画也会受到,更凶戾的反噬……今日的‘魔化’还会再重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那个时候……”
司徒真人脸色苍白,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荀老先生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翳。
救世和灭世的大因果,都汇聚在一人身上。
一念济天下。
一念亦可灭苍生。
因果难料,天机难定,气运反复,墨画的命格,究竟会如何发展,当真是……谁也预料不到。
“还有一个问题……”
司徒真人又凝声道,“哪怕这个命格,在天地气运加持下,能够稳住,不再逆变,但也可能会潜移默化,影响这孩子的心性。”
“尤其是,那股死煞之气,会在无形之中,让他变得暴虐,凶残,嗜杀,让他一言不合,就想杀人……”
“长此以往,他还是会变成……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司徒真人语气发寒。
荀老先生眉头紧皱,问司徒真人:
“一般这种命格的修士,按照天机因果的法则,该如何处理?”
司徒真人默然,而后缓缓道:
“玄机谷有记载,这种命煞之格的修士……心性易变,一生变数太大,凶险太高,十之八九,都会被煞气支配,沦为嗜血的魔头。”
“按照惯例,是……”
司徒真人微顿,而后寒声道,“防患于未然,将这些凶煞的隐患,扼杀于摇篮。”
荀老先生眼皮一跳。
司徒真人又叹道:“但这些……又不太适用于墨画。墨画这孩子的命格,要凶残得太多太多,而且,还有乾道气运加身,情况更复杂,不是那么简单,说扼杀就能扼杀的。”
即便真要杀……
反正司徒真人下不了手。
墨画救了他一命,他没办法恩将仇报。
荀老先生就更不可能舍得了。
墨画比他亲孙子还亲。
除非墨画将来真的成了恶贯满盈的旷世魔头,否则无论司徒真人,还是荀老先生,都无法狠下心来,对墨画下杀手。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长叹道:“此时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墨画这孩子醒来再说吧。”
司徒真人点头。
两人不再说什么,自顾自喝茶,但显然都是心事重重,眉间笼着一层愁色。
而外界,风云变幻。
血祭大阵被崩解,魔修被屠戮一空,引发各方震动,以及一系列后续的猜疑,争执和诸多事端。
但这一切,都与太虚门无关。
太虚门奉荀老先生的命令,山门紧闭,隔绝一切干扰,以及因果衍算。
外界暗流涌动。
而太虚门上下,从老祖到弟子,却只关心着墨画的安危。
终于,七日之后,太虚后山的老祖洞府里,沉睡了许久的墨画,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命格,映照在他的眼中。
死煞之气和乾道气运融为一体,黑白交织,缓缓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