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门中走出来,眼前是熟悉的房间。
每一个物件,每一寸地板,每一息空气,都为我所熟悉。
只是我似乎已不再熟悉我自己。
我转头望了望身后,房门安静地关着,封闭的空间,只有自己了。
慢慢走到窗前,抬手时胳膊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抓住窗帘的边缘,犹豫几秒后,猛然拉开——
阳光,橙黄色的黄昏天光。带着些模糊和暖意,透过窗,照进每一个灰暗的地方。
我闭上眼,缓缓张开双臂,沐浴在这一片光芒之中。那橙黄色的光点穿透过我闭着的眼皮,映照在更深的地方。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似乎完全清空了思绪,似乎停止了思考,似乎我可以在这里沉溺,没有烦恼也不用思索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只有一瞬,我再次睁开眼,那橙黄色的光芒依然环绕在我身边。
我抬手摸上玻璃,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凉。指腹在玻璃上移动,顺着夕阳的轮廓划下一个并不太圆润的圈。或许光亮确实是灵药良方,即便是这样隔着玻璃的,一成不变的阳光,我却奇妙地觉得自己的心被抚慰了。
那种不停翻腾的烦躁和厌恶感终于稍稍平息压制,能让我开始思考,我到底应该怎样。
不久之前,在林昌从湖中游到湖心岛上岸的时候,我抢过了陆海笙手中的枪扣动了扳机。
“砰!”
我还记得那声巨响从自己手中响起,反震来的力道顺着手掌传到胳膊在传到大脑,提醒着我那一枪确实是我开得的事实。
湖心岛很小,我和林昌的距离很近,打中目标成了十分轻易的事情。我只是抬起手,根本不需要什么精确瞄准,枪口已经准确地对上了林昌额脑袋。
食指一勾,就那么砰地一声,子弹出膛,撕裂空气,穿破皮肤,挤碎头骨,没入血肉,又穿出不见。一条人命的消失,有时候也就是这么轻易的事情而已。
奇怪而可怖的,杀人的感觉竟然没我想的那么可怕,没有翻天覆地的呕吐和痛苦,只是淡淡的恶心,然后便化为一片冷漠的虚无。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信仰被打破的瞬间?就好像突然出现了一刻,这一刻像是一把利剑,粉碎了你一直以来生活着的世界,刺穿了你一直以为信奉的当做真理的一切。你会发现你曾经所有的认知都市错误的,你原本所看到所感觉到的都是幻象,而在这幻象粉碎之后,会出现一个你曾经完全无法认同,却更加真实的世界。
无尽的房间,它真得粉碎了我的世界,两次。
我曾经一直坚信着,人要善良,善良总是好的,对别人善良、宽恕,一视同仁。我曾经认为应该尊重每一条生命,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其他人生的权利。我曾经以为我永远不会为了活下来而杀人,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真得能坚守善良的概念。
可是这一切相信和信仰,都在我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粉碎。
或许更早,从我拿到那把枪的时候,从林崖受伤的时候,从我认识其他人的时候,从我进入无尽房间的第一刻起......从我出生的那一瞬间开始。
或许因为,我们所有人受到的教育,学到的东西都是关于美好和光明的。而后来长大之后,我们才会发现,这世界,远不是只有美好的光明。
每个人的世界都注定粉碎,任何人都逃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