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到底是个憨厚的人,即便是赵玉菊恶贯满盈,他也做不出在她死后继续蛐蛐她的行为,话顿时停在了此处。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王德功粗重的喘息声。
王程鹏站在一旁,看着王德功判若两人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记得上次见面时,老爷子还能中气十足地训斥晚辈,现在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局促不安,不时用袖子抹着眼泪。
就在此时,王德功突然抓住儿子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脸上满是懊悔的说:
“铁山啊......”
“爹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把这辈子的事都想明白了。是我老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才会这样。”
“归根结底,倒是还是我拎不清,让你和银山受委屈了。”
“我没想到……没想到你还能来看我。”
说到这里,王德功的声音越发颤抖了起来,说:
“铁山,能再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说着,王德功蜡黄的脸上竟渐渐泛起血色,干瘪的两颊透些红晕,连带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他的身体本就不错,之所以病到卧床不起的程度,归根结底还是心病。
父子俩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便过了一个小时,被王银山喊着过去一起吃个饭。
孙秀芳手脚麻利地炒了几个菜,一盘腊肉炒蒜苗,一盘炒肉片,一碟腌萝卜,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汤。
虽然不算丰盛,但已经是难得的待客之礼,毕竟王银山本就不太富裕,现在又多了个需要调养身体的王德功,家庭负担也是变得越发沉重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王德功坐在主座上,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甚至主动夹了一块腊肉放到王铁山碗里,声音也比之前洪亮了些:
“铁山,多吃点,这些年......你受苦了。”
王铁山低头扒着饭,闷闷地“嗯”了一声,眼眶却悄悄红了。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父亲碗里,低声道:
“爹,您也吃。”
看着碗里的菜,王德功也是极其高兴,难得胃口也好了起来,比平时多吃了不少饭。
王程鹏在一旁看着父子俩其乐融融的场面,心里也舒坦了不少,暗道自己的决定果然没做错。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却又格外温暖,仿佛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被热腾腾的饭菜融化了。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再温馨的场景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饭后,天色渐晚,王铁山一家准备起身告辞。
王德功依依不舍地拉着儿子的手,嘴唇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铁山......有空常回来看看爹。”
王铁山重重地点头:
“爹,您好好养着,过些日子我再来看您。”
“我们两家也住得近,等您身体好了,也可以过来看看我,看看您的孙子和孙女。”
趁着父亲和爷爷道别的空档,王程鹏悄悄把王银山拉到一旁,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
“二伯,这钱您拿着,给爷爷买点补品,或者家里添置些东西。”
王银山一愣,连忙推辞:“这哪行?这钱我不能收!”
王程鹏硬是把钱塞进他手里,低声道:“银山叔,您别推了。”
“爷爷心里有疙瘩,肯定不会收我们的钱,但这钱您得拿着,就当是为了这个家。”
“有了这笔钱,你们家和爷爷也能好过不少。”
王银山捏着钱,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勉强收下:
“行,那这钱我就先替爹收着,该用的时候用。”
“你放心,这钱我只会用在爹身上,绝对不会乱用!”
回家的路上,暮色渐沉,远处的山影模糊成一片深青。
王铁山走在前面,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甚至偶尔还哼两句不成调的山歌。
王程鹏跟在后面,看着父亲那如释重负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这一趟来得值了,父亲心里的那个结,终于解开了。
夜风微凉,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