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枭要送苗小朵去医院看伤。
她说不过抽了十几鞭子而已,又死不了人,花那个钱干啥?
唐枭不同意,不远就有家外国医院,硬拖着她去了。
很快涂完药,两个女护士又帮她把胳膊、肩膀和胸口都包扎好,又叮嘱结痂前不能沾水。
杜小山去交费用时,苗小朵怕娘见到担心,又去厕所洗了把脸,一行人这才离开。
苗家所在的这片居民区,蜷缩在老城南门外的墙子河边,与浪速街日租界的繁华灯火仅一水之隔,却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狭窄的胡同蛛网般密布,两侧挤满了低矮破旧的砖瓦房和摇摇欲坠的木板屋。
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不少地方用油毡或草帘勉强遮掩着窟窿。
屋檐下,白天晾晒的旧衣裳早已洗得发白,此刻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晃荡,片片水渍上倒映着扭曲变形的影子。
家家户户的窗户大多糊着发黄卷边的旧报纸或廉价的油纸,只有零星几扇装着模糊不清的玻璃。
六月初的夜风,带着一丝将至的暑气和河水的湿气,钻进这密集的巷弄,却搅不动那沉淀已久的复杂气味:劣质煤球燃烧的刺鼻煤烟、隔夜饭菜的微馊、公共茅厕飘来的恶臭、角落垃圾堆的腐败气息……
还混杂着一丝廉价脂粉与汗味交织的暧昧。
白日喧嚣沉寂大半,却未彻底消停。
有窗口断断续续传出婴儿的啼哭,伴着母亲沙哑而疲惫的哄睡呢喃;有此起彼伏的男人咳嗽声,这是长年累月干重活或抽劣质烟叶烙下的印记。
远处响起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吠。
一只老鼠倏地窜过垃圾堆,夜色中发出窸窣轻响。
唐枭奇怪:“小朵,我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些钱,你们又卖了房子,不应该缺钱,怎么住这儿?”
“你留了钱,我知道的……原本、原本也不住这儿,可来了没多久,就被人……被人骗了!”
“谁?!”
“就是……就是家里那个远亲……”
唐枭明白了,怪不得忽悠她们来天津,人家就是看上了她们手里的钱!
“这个人还在天津吗?”他问。
“在,可……可没有用,他是我姥爷堂弟家的孩子,也是天津卫有名的大耍儿,没人敢惹他……”
“他叫啥?”
“周大哥……不是,唐、唐大哥,你别问了,别问了!小楼去当了兵,我和娘现在都挺好的,真挺好的……”
唐枭知道,她这是怕给自己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