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0页

至于柯博具体是如何找到斋藤的,那就根本没法说得清楚了;再次强调一下,潜意识是种“状态”,不是个“空间”,很难用“满世界寻找”这种现实空间的逻辑来类比与类推。这玩意纯粹是“找到了就找到了”的类型。

总之,柯博与斋藤会面后,通过陀螺意识到是在“凌波态”,虽然影片画面到斋藤的手触摸到手枪为止就转到了“现实层”747头等舱的画面——也就是说完全没有表现柯博与斋藤是如何醒转的:是从“凌波态”直接醒到“现实”,还是先醒到“雨中劫”梦境然后在那与大伙一起等“现实”层“焖鸡”停机后醒来的?——但可以“合理猜想”在“凌波态”中斋藤是先打死柯博然后自杀从而醒转的,具体醒转的层次顺序,对电影而言已经是无关紧要了。后来的事前面已经说了:斋藤打电话,柯博顺利出关,大伙分散各自行动;柯博回到家里,转陀螺,奔向子女,陀螺转而略歪、歪而仍转中……

说到最后,终于到了杜星河给方雅君诠释结尾那一刻的时候了:那个陀螺到底有没有停止?柯博是否回到了现实?

从表面上说,对于这个结局的诠释,取决于人的想象力,不管你怎么想,持不同想法的别人还真难以有确凿的反证;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信以为真”的解释——这正是本片的魅力之一。

杜星河个人偏向于认为结尾是真的发生的现实(无需加引号),柯博也的确回到了亲人们身边。

直接的证据还是那个陀螺,它确实是开始歪斜(要倒)了,无论是声音还是画面,这一点都是很清楚的;转过陀螺的都知道,到了这种状态,它是不可能再回复到平稳竖直的状态了。

此外,在之前在梦境中的测试,包括与斋藤在“凌波态”中的测试,陀螺都是一直转得很稳的,没有出现像结尾歪歪斜斜的现象。

另外,从结尾是现实的角度来理解全片,那种线索连贯、情节起伏的“系统感觉”最完整;从这个角度来理解的,是一个完美的有血有肉、既有情感内核、又有结构玄机的作品,结尾这个意犹未尽的收尾,更是全片内敛而精深的电影技法一个完美收官;杜星河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也倾向于认同导向这样完美感觉的对片尾的解释。

不过,如果绕不开“潜规则六”中提到的关于图腾的疑问,这个结尾的“现实性”就有些把握不定了。如果那个陀螺图腾真的不足以辨别梦境与现实,那么它倒与不倒都不能说明问题,因为那很可能只是柯博想要的结果——他不再理会梦境还是现实,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么一来,整部电影也可以被理解成是一个完整的梦,所谓现实压根就没出现过;整部电影表述的,都是柯博的一个梦而已。从这一点出发,还可引申出更多的剧情猜想:梦里的其他人物是柯博的意识投射(梦中人如亚瑟、小莲等可能来自以前的工作关系的印象)、还是全部、或者局部连接在一个电影没有展现的现实中的“焖鸡”上?如果是柯博一个人的梦,那他是不是在梦中施展又一个cetion(让自己对茉奈莉的负罪感消失)?他或者是在梦中通过这个自我cetion来摆脱心里包袱,或者又是忍受不了现实中无法与亲人团聚的心思而自我催眠麻醉?如果是有其他家伙合梦,那么是不是其他人(斋藤或者小莲)在对柯博施展cetion呢?甚至乎,你还可以设想其实茉奈莉根本没死,只是柯博做梦梦到她死了、故而伤心糊涂在各层梦境里乱窜、而现实中的茉奈莉是通过“焖鸡”下到梦中来给柯博一个cetion……

另外,本片其实还有“局部是梦”的说法。

比如,有人会认为影片大部分都是柯博在飞机上做的梦,亚瑟小莲什么的都是陌生乘客,只不过被柯博投射到梦中而已;证据是最后柯博醒来和大家都没说话,机场出关的时候也没和谁打招呼……

还有人认为影片从柯博在约瑟夫的地下室体验镇静剂开始,一直到结尾都是柯博的梦;也就是说他压根就没有从约瑟夫的镇静剂下醒过来,而是一直梦到最后(暗指斋藤与伊姆斯等人很可能是柯博好心的伙伴,知道他内心对茉奈莉的愧疚,利用这个机会帮他疗伤呢)……

更有一部分人认为影片后半段都是柯博的梦,不过这部分同志认为这个梦开始于影片总段阿莲与柯博单独连着“焖鸡”时;也就是说,这部分同志假设阿莲是麦尔斯请来给柯博减压的:麦尔斯知道柯博无法对茉奈莉的事情释怀,所以请出了最好的学生来给柯博施展一个减压cetion……

再有……再有……没完了不是?杜星河看过各种各样的有关梦境的推论,但这些想法固然都是很好玩的,充分显示了他曾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人们在和谐社会依然保持革命干劲的可喜可贺的状态;不过,正如他们所猜想的,这些假设都无从验证,因为永远无法找到表现这些“另类解释”的原始动机的影片画面。他们固然可以借用“无从知道梦如何开始”的道理来证明“无需”展现全部线索,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解释都会使得电影本身处于一种严重的结构失衡状态;尤其是所谓“局部入梦说”,个顶个地破坏了整体设定(只是为了搞一下柯博而前面搞那么多动作、后来又都没交代了)。

杜星河很清楚,导演诺兰的脑袋是个比较复杂的脑袋,但绝对不是一个过分胡来的脑袋;而且,他对电影结构的重视,要大大超过绝大部分同僚。他不至于为了多玩转几种可能的梦境元素而牺牲电影结构的平衡。他最多想要他的作品保持一种谨慎而微妙的发散状态,就像喝了点小酒,脑袋微醺,思维异常发达开阔,但又不至于疯狂迷乱的状态——喜欢喝俩盅的兄弟姐妹们应该都有这种体会,这,才是最美妙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