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男,年龄;未婚,兴趣,爱好,收入,哼哼,我就猜到一准又是这套。”袅婷嘲弄般瞪着她:“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我妈,还是我姐?我都不急,你急什
么?冷刚,我们走!”
二人出来,袅婷招呼一辆电车停下,一起跳了上去。
未斑车上的人,照例很多。
袅婷和冷刚几乎是面对面的站着,双方都感到对方的气息,很滚烫的扑到了自己脸上。
冷刚有些尴尬,悄悄的往后面移移。不想刚一动,后面就有人嚷嚷:“站好别动行不?再动我不客气了。”
冷刚感到奇怪,不过就向后移移罢,值得说话这么冲?
扭头瞧瞧,是紧紧靠在一起的俩情侣。漂亮姑娘转动着蓝汪汪的大眼睛,小鸟一样依偎在小伙子怀里。
小伙子呢,则勇士般双手撑在车厢壁上,屁股向后撅着,挤出一个小小的空间,骄傲地护卫着心爱的姑娘。
冷刚朝他理解的笑笑,向前移移。
可这下离袅婷更近了,连对方的眼睫毛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你怎么会参加这样的笔会?”袅婷问:“以你的性格,好像应该和这群人没有联系的?”“下班时,你那小表妹硬留我的呢,瞧个稀奇罢了。”
袅婷脸上挤出一丝嘲讽。
“我的小表妹?对了,别听她的,人小鬼大呢,跟她老爸一个样。不过,她怎么能硬留你呢?想必是心有所想,才日有所行?”
冷刚脸上有些发烫。
这个鬼袅婷,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厉害呢。
“那,你又是怎样参加的?”冷刚反唇相讥:“每次都按时到?真守时哟。”“错!我一向是不屑于参加这类狗屁卫道士协会。你只要听听我姐是怎么样在煽情和动员,就知道这群御用文人们,有多大的真功夫和能耐了?”
“可是,宫廷也出佳作和才子呀,也不能因噎废食爱屋及乌吧?”
冷刚虚弱的争辩着,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比如莎士比亚歌德屠格涅夫,比如莫扎特达芬
奇泰戈尔。”“可宫廷产生不了托尔斯泰陀斯妥也夫斯基索尔仁尼琴,更产生不了曹雪芹鲁迅沈从文。”
袅婷毫不客气,针锋相对。
“作为一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你应该知道纷纭的文学流派和大师泰斗,灿如星河。乱迷人眼,哪一派哪一个,才是自己推崇和学习的榜样。
难怪你会听了我小表妹的话,跑去参加这类屁会,只怕私欲没达到,光浪费精力和时间。”
冷刚觉得自己是被她深深的击中了。
敛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动摇,诤的下断裂,刹那间飘散在了无边无际…袅婷比冷刚先下车,下车前,袅婷对他说:“后天我休息,如果有兴趣,一起坐坐,聊聊如何?”
“行啊,在哪儿?”
冷刚漫不经心,脑子盘算着后天是周六,宣教股应该没有走不了的事儿,聊聊就聊聊。
“春花文化馆吧,秋菊朵朵,绿草茵茵,是个休闲聊天的好地方。”,冷刚看看她,有些惆怅和疲乏:“不知怎么搞的,现在我有点厌卷了所谓的文学和争论,就
喜欢默默的坐着,看远方风景起伏,听流泉呓语吟诵。”…
第二天中午,趁谢股回家吃饭小休,小姑娘问冷刚:“冷老师,你昨晚好久才走的哟?”
“完会后,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一会儿就不见啦?”
“我肚子饿啦,再说,我对表姐那个加油协会没兴趣,就偷偷溜啦。大表姐回来还对我发脾气,说我是临阵脱逃,不负重望。哈,真逗。”
小姑娘呶呶嘴巴,哈哈气。
“今中午食堂的菜好辣啊,辣得我直想骂人了。”
“那你现在就骂吧,反正现在没人,谁也听不见。”“不是还有你在吗?我要是骂了,你偷听到后,给谢股汇报了,我挨批评呀?我才不干呢。”
小姑娘狡赖一笑,掏出个橙色的小皮夹。
“我把昨晚的钱给你。”
说罢,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冷刚:“大表姐说你没吃饭,伙食补助费。”,冷刚急忙推却:“不不,我不
要。我没吃饭和你大表姐有什么关系?”
“拿着啊,凡是参会者,不吃饭都有补助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我和小表姐都有的。”
“可你已经走了,你怎么知道你的小表姐来没来?”
小姑娘奇怪的看看他,手一扬,钞票飞了过来:“我们住在一起,谁不知道谁?拿着啊。”,冷刚捡起来,重新放在小姑娘桌子上:“小王,我真是不能要。如果我要了,以后我就说不清楚了。”
“那你以后还去吗?”
“不,我不去了,主要是我对那种形式不感兴趣。”
“小表姐也说你不会再去啦,我好伤心哟。”小姑娘说着,一面把钞票卷成条儿,拿在手上惦着玩儿:“我想,你那么喜欢写作,却一个人孤零零,好可怜哟。你看大表姐她们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吵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的,好热闹好幸福。”
“不,你错了。我们有许计多多的人,分散在各个单位和社会的各个层面。”
冷刚脸色凝重,直直盯住小姑娘的眼睛。
“大家怀着同一个目的,在平平凡凡中生活活着,思考着,或快乐或痛苦。道路遥远,坎坷不平,和你的大表姐她们,有天壤之别。”
小姑娘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
“哦哦,我明白啦,你们很困难,没有伙食补助。”
冷刚啼笑皆非:“小王小王,这跟没有伙食补助沾不上的。唉,你今年到底多大啦?”“十八,八,”,冷刚摇头:“你如果把我当朋友,就说实话。不然,以后我可再也不理你了。”
“十六,刚满十六岁呢。”
小姑娘嚅嚅的回答:“真的,冷老师,这回我说的可是真话。”
有人叩门,冷刚抬头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小伙子,党总支办公室在哪儿啊?”“走廊尽头!”冷刚向左指指:“不过,中午可能没有人。”
果然,老太太走过去,紧接着又走回来,依然站在宣教股门前叩叩
“小伙子,果然没有,有个事儿,”她退后几步,看看侧面的小木牌:“宣教股?哎,小伙子,反映个事儿行不行啊?”
真新鲜!
这是冷刚进物资公司二年多来,第一次有人上门反映情况。
他站起来,请老太太进了门,小姑娘又跟着送上一杯凉白开:“老人家,请喝水!”“谢谢!”老太太右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叩,微微欠身:“谢谢!”
冷刚拿出笔记本,旋开钢笔:“老人家,请说吧。”
待老太太唠唠叨叨说完,冷刚差点儿跳了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惦念着它呢。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老太太还留下了联系地址。送走了老太太,谢股也到了办公室。
看样子,谢股一直担忧着冷刚昨晚的表现。
只是上午二人忙着各自手中的工作,没时间闲聊罢了。
进门坐下,谢股就直截了当了:“冷刚,昨晚上
高不高兴啊?”“一般吧,就是个散文化笔会罢啦。”接着,冷刚就把事情简略讲了一遍。
都是道中人,谢股边听边冷笑。
“好好,黔驴技穷,黔驴技穷呢。帮凶助纣,螳臂当车,不足为奇!,好在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任何反扑和挽救注定都是徒劳无益。我倒要看看,历史已经走到了八十年代,还有什么力量和手段,能阻挠人民争取民主自由的汹涌潮流?”
冷刚有些为难的瞟瞟埋头刻钢板的小姑娘,悄悄对谢股摇摇头。
不知谢股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还是实在是愤懑和不平,居然瞪着眼睛,提高了嗓门儿。
“中国之事,全坏在这一伙欺世盗名的独裁者手里。看看当今中国,放眼整个世界,我们活得多可怜,多憋气?凡是有点正直善良和侧忍炎心的人,还不拍案而起,救民众于水火,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