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刚的脸,腾地红了。
他有些恼怒和担心的看看谢股。
这是干什么?在面对万众慷慨激昂,请缨上阵吗
?年近四十的谢股,怎么和小年轻一样,热血沸腾,一激就火一点就着?
在漫长而艰辛的抗衡扭转中,这种急功近利的情绪怎么要得啊?
果然,隔壁的人事股长过来了,叩叩!叩。
“谢股!”“有事吗?”谢股冷冷的瞧着她:“现在忙过啦?”“有个小事儿,提个醒儿。”老姑娘也冷冷的瞅着他:“当别人在工作时,说话办事儿轻一点,以免影响人家,这是公司的规章制度吧?”
“嗯!不错!可我们说话大声了吗?我觉得我们们很温柔呵!谢谢提醒了。”
“不谢,记在心里就行。记着,这是在公司,不是在你家里。”老姑娘说罢,转身就走。
谢股则对冷刚耸耸肩,满不在乎。“不过,你刚才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大,吓了我们一跳呢。”想想,冷刚委婉的提醒:“要是和马一城他们在一起,就无所谓了。”
冷刚知道,人事股长对谢股一向不满。
进而爱屋及乌,对自己和小姑娘似也埋怨不少。
这次亲自叩门提醒,也是忍无可忍之举,作为一股之长,谢股远不应该把工作之外的事儿和情绪,带进工作里。
更不应该不替部下作想,一意孤行。
小姑娘也抬起头,眼里闪着惶恐。
“谢股长好大的声音,好吓人哟。我手一抖动,刻错了好几个字。完啦,这张蜡纸报废啦。”,在二个部下破天荒的虽然委婉却是抗议的提醒下,谢股冷静下来,抱谦的笑笑。
然后,再摸摸自己的脑袋瓜子。
“好,提得对!提得对就改正。唉,快四十啦,这一腔血却怎么也冷不了。休息啊!让一颗子弹结束这一切吧!”
冷刚这才把刚才那个老太太的记录递给了他。
“有个事儿,应验了你的话呢。”
谢股接过,一读之下,大喜:“啊哈!看来我还是有先见之明。小冷,你怎么想?”他摇摇手中的记录:“有根有据,有名有姓还有联系地址,这下不怕不水落石出了。”
冷刚却摇摇头。
“难说!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和整个家庭,我看还是慎之又慎。是不是先到对方家里走访走访,往实地里捶捶什么的?”
谢股想想,也同意。
“好!是得慎重,如果这事搞清楚了,那么以前的事情也就弄清楚了,对大家都是件大好事呢。可是,”
他停住,看着冷刚,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真有这个必要吗?”
这下轮到了冷刚犯迷糊。他睁大眼睛瞧着顶头上司:“怎么没有必要,你一直不是想查清楚吗?再说,查清楚了,对大家都有好处,也是我们宣教股的工作之一啊。”
谢股却缓慢的摇头。
“要说这事儿,按理是保卫股的职权范围。
我呢,不过是对此略懂一点,结果不知不觉中倒成了正角儿。哎,正角儿倒也罢啦,问题是,我们这样作,结果是究竟对谁有好处?”
冷刚奇怪的瞟着他。
心想真是怪了,一门心思惦念着这事儿,临了却犹豫不决,难道与你个人有什么直接利益冲突?
不管怎样,一个钟头后,二人跳上了电车。
按着老太太留下的联系地址,他们轻易就找到了老太太家。
这是一套小小的二室居,收拾得整整洁洁,清清爽爽。唯一让人感到凌乱的,是书柜间和窗台上堆积如山的书本和字画。
老太太见了冷刚十分高兴,连连称赞。
“小伙子不错,小伙子不错!我上午举报,下午就来家,可见物资公司的办事效率很高,真是少有啊!”
“老人家,这是我们谢股长。”
冷刚机灵的介绍道:“谢股长正在开会,一听说就急忙亲自赶来了。”
“好好,谢股长好,谢谢亲自赶来。”老太太把二个红扑扑的大苹果,递在他俩手里:“啃着吃,就这样不削皮吃最好,苹果皮儿对治胃病最好呢。我家老头子在时常年这样啃呢。哎哎,拿着干嘛,下嘴呀,别客气。你俩啃着,我讲给听听。”
二人相视一笑,遇上这么一个心直口快的老太太,也算没白来一趟。
“我听我父亲说,那米芾的《研山铭》,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传到他手里已是第八代人了。”“那你父亲呢,我们能不能见见老人家?”
谢股趁势提出,充满期望的看着老太太。
“这样的话,证据就更充分有说服力。”
“死啦死啦,早死啦,前些年给红卫兵活活斗死了,说他是反动学术权威。”老太太本是欢快神色,一下暗淡下来。“对不起!”谢股马上玫歉,冷刚也瞟瞟他:伤心事,莫提起。
老太太若一下陷入了悲痛,哭天抹泪的,不就白来啦?
还好,老太太只是抹抹眼睛,长长的吁口气。
“早哭不出啦,谁让他遇上那么些混世魔王啊?这是他的劫数,逃不掉的。我文化不高,老头子一直有病。这东西传到我手中后,我就交给了老头子保管。”
“老人家,你爱人是?”
谢股又轻轻打断她:“我们,能否”
“也死啦,长期熬夜写东西,得了胃癌。老头子走后,我就收拾他住过的屋子。一不注意,就把那《研山铭》一起当废纸卖掉了。”
说到这儿,老太太才不由自主的滚出了眼泪。
“以后,老头子的学生来问起这事儿,我才回过神儿。”
听到这儿,谢股又问:“老人家,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记得,当然记得。”老太太拍拍自己手背,眨着眼睛回忆。
“是一个星期天上午。
美工路回收站卖废品的人很多,我排在第11个呢。
轮到我时,是一个中年女子接过去称的秤,一共是67斤,每斤3分,给了我2块零1分钱。二张一块的,一个一分的硬蹦儿。”
说罢,又肯定的点点头:“就是这样的。”
谢股笑笑,又问:“这事儿,你爱人的学生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就是他来问了后,才提醒了
我。我当即跑到门市部找他们头儿要。”“头儿是谁?”冷刚插上一句:“姓什么?”
“姓曲,曲主任。”
老太太又开始了拍手背。
“说起来,这个曲主任的父亲,还是我家老头子父亲的同学,一起同是我父亲的学生呢。”她愤激的拧起了眉头:“可我找到他,并认出了他后,他却支支吾吾,说是已经送到公司党总支去了,不在他手上。
我和我学生多次找到他,让他向公司要回来。他却装聋作哑,后来干脆不理我们了。所以,我就直接找到了你们党总支。”
冷刚和谢股对视一眼。
冷刚点点头。
因为他是当事人,老太太说的那一幕,和他亲自在场了解的,基本上差不多。谢股想想,问:“老人家,我们想见见你爱人的同学,可以吗?”
“可以!他每天都要来看我。要不,你俩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
二人当然忙不迭及的答应。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果然如约而至:“师母,下午好!”说罢,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秋深了,天气越来越凉,我给您买了一件皮袍,您先试试。不合身可以拿去调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