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天下人的长城 三合一。

“还请公子告知!”颜聚急切起来,他已信了八成。

尚谨将一片竹简递给他,上书一个“静”字。

“你且去答应,不要慌张,我保你不在此次风波中出事。”

“多谢公子!”颜聚躬身行礼,这才匆匆离开。

待到暮色渐浓,颜聚再见到尚谨时,已满是信服之色。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赵王令赵葱为上将军,我为裨将,替代李牧与司马尚!说是李牧有反心!”

“嗯……”尚谨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已应下,即日出发,还请公子救我!”

他缓声问颜聚:“你可知,我为何说你大难临头吗?”

“还请公子告知!”

“李牧在军中威信极深,又在代地颇有威望,以至于有人说,代地只知李牧,不知赵王。”他指尖轻敲木案,“你与赵葱前去,李牧就会知道赵王要杀他,情急之下,你们两个便是送死。”

颜聚自然也明白利害,认同地点头。

“我们需早做准备,赵王可是和你们说,若是李牧不从,即刻脱身,向他汇报?”

“是。”颜聚更加崇拜尚谨了,说的分毫不差。

“你们出不了军营的,李牧怎么会放任你们离开呢?”

事实是这两个人还真的离开了,无疑是埋下了隐患。

颜聚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那若是他从了?”

“他不会从的,你不知吗?当初他被调离边关,赵王再请他回去的时候,他极为倨傲,故意称病不出,直到赵王答应边关一切事务由他决定。”

要不是知道历史,他都快信他自己说的了,头一次在别人面前随意抹黑别人,还有些不习惯。

“我们该怎么办?”

“你觉得赵王与李牧,谁更有前途?李牧一死,赵国必亡。”尚谨终于提出了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你去和赵王与赵葱商议,提前备好,一旦他不从,赵葱设法即刻暗杀他。说你们有旨意,他一死,他手下的兵也只能束手就擒。”

“那若是他们让我去呢?”

“你便说,赵葱与李牧共事多年,李牧对赵葱更为信任,而你与李牧无甚交情,很难近身。”尚谨安抚着有些慌张的颜聚,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你不必担心,届时你带我一起去。”

“公子也要一起去?”颜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是,我扮做你的小侍从。当李牧要被赵葱杀死时,我会出手救下。再和李牧说,只是赵王与赵葱要杀他,我们是来帮他的,你自然无恙。”

颜聚激动地说:“公子愿为我涉险!聚自当肝脑涂地!”

「统啊,这个buff有点吓人。」

【没有啊,你看邹瑕,同样曾是齐人,人家就挺正常的。】

「这倒也是,邹瑕好歹还有自己的主见,颜聚现在和失了智一样。」

尚谨将系统这一部分掩去,其他都如实相告。

“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那你怎敢说是你救了我?”李牧眸色微冷,带着森冷的肃杀之气。

“我也是不得已了,将军高义,我不如此做,你便会放他们离开,则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将军是觉得,若我不让他们杀你,你便可一直统领赵军?”

尚谨掩在袖子下的手已经掐红了,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直面武安君的杀气,还好他是跪坐的,不然怕是要腿抖。

以前虽然也见过祖龙,蒙恬,王贲,可他们毕竟是友好的,不至于吓人。

“我知道将军是冤枉的,赵王知你抗命,定然更加认定你要谋反,届时他将布下圈套,将军防不胜防,必死无疑!我只能出此下策,将军能将赵葱抓住,好歹多一线生机。”

他这一次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跟李牧那么多弯弯绕绕玩心眼儿,太容易被看出来了。

李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寻找撒谎的痕迹,问道:“你当真算到了?”

尚谨摇摇头:“怎么会有人能算到呢?我只是提前得了消息才想方设法要救将军。且看将军信不信。”

“你到底是谁?如何得了消息?”李牧质问道,一个小孩知道这么多,实在不合理。

“将军若是耳目通明,去秦国打听,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顶多只是人脉广一些,认识不少秦国大臣。非要说的话,我是几年前从魏国去秦国的,我无父无母,叔父是秦国的谏议大夫尚翟。”

“你为何不瞒着我?”就像你同颜聚说的那样。

尚谨摇摇头:“我是不想欺骗将军的。”

当然,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得不欺骗。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你救了我,我会送你出军营,你尽早离开赵国吧。”李牧疲惫地叹了口气,就要唤人进来。

“还请将军听我说完。”尚谨急切地说,“将军可知,赵王想做什么?”

李牧阖眸无言,再睁开双眼时,眸中尽是冷意,自嘲一笑:“显而易见,赵王猜忌,去我兵权,杀了我。”

他为赵国征战了一辈子,历经四代国君,不想有一日要落得这么个地步。可他不能退,尤其是北方,匈奴连连骚扰,他怎么能看着代地沦陷?

“那将军以为,将军一死,赵国将会如何?”

李牧看着案上的舆图,赵国的土地一点点被侵蚀,即使是他,也不能完全保证赵国不受丝毫侵害。他若是死了,那句话怕是要成真了。

李牧死,赵国亡。

“失去将军,赵国不会即刻灭亡,赵王会让赵葱领着赵军主力全力抵抗邯郸外的秦军。可赵葱那种将领,蠢得离奇,在他的带领下,赵军只会全军覆没。”

尚谨更为夸张地“预言”了赵国的将来,李牧死后,邯郸城破。赵嘉成为了新任赵王,逃往代地。

“将军,战死沙场是光荣,可也要分是否值得。他们跟着将军战死沙场,是保家卫国,他们跟着赵葱去送死,实在不值得。谁又愿意白白死去呢?谁又不想与家人团聚,安稳度日呢?”

李牧哪里愿意这些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的人死去,可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无论是开疆拓土,还是保家卫国,都会有无数将士牺牲。

“赵葱将赵军带离后,代地便会失守。秦军尚且好说,有王翦在,他不会让秦军残害平民,因为以后他们也是秦人。”尚谨叹息一声,“可若是匈奴人攻入了呢?”

李牧攥紧了拳头,他怎会不知?匈奴只会烧杀抢掠,他们可不在意中原黎民的死活,甚至会把人们掳走当奴隶。

“将军已入死局,唯有一线生机。”尚谨心中越发紧张,铺垫良多,终于到了这一步。

“你是说,让我投降?”李牧眉头一皱,“绝无可能!”

尚谨伸手将案上的灯火挑亮一些,借着昏暗的灯火隐藏自己的神情。

“并非投降,将军是通透之人,与其因为赵王牺牲自己,何不继续守护代地黎民?”

李牧抿紧了双唇,沉声道:“你说的是真,可我能护一时是一时,死不足惜。”

尚谨恨不得摇一摇李牧的肩膀,把自己的想法灌进他的脑子里,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尚谨只是试图一点点说服他。

“那为何不留下呢?”

“留下?”李牧摇头,“这不还是投秦?”

“这不是投降,而是坚守。赵亡是早晚的事,将军是情愿将代地黎民拱手与秦,还是觉得代地在你的庇佑下会更好?”

尚谨知道这可能有一点道德绑架,可是也顾不得许多了。

【宿主,不要那么有负罪感,你在救人呢!今天要是不成,这大营里的人大半都得死。】

尚谨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

“代地黎民爱戴将军,愿意为了将军抵死与匈奴抗争,与秦作战,可将军忍心看他们死吗?将军一旦离世,他们便与手无寸铁无异,要让代地黎民家家带孝吗?”

“如今赵国黎民在赵王的统治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不久后,赵国连年地震饥荒,老百姓死伤无数,到那时候,攻打赵国更加容易了。

“将军就算击退了秦军,可他们仍然无法安居乐业。打仗是要死人的,何况赵王迁的性子,将军不是不知道。你要如何做呢?学田氏代齐那般,成为新的赵王吗?”

这句话显然有些冒犯了,可李牧确实不可能这么做。

“既如此,何不选择牺牲最少的路?战争越是尽早平息,苍生黎民越是尽早安生。”

他打心眼里厌恶战争,只是有时候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李牧显然对此有些不赞同,尚谨却话锋一转:“若是今日是匈奴将要破我中原大地,我绝不会阻止将军,相反,我一稚子也绝不苟活,就是咬,也要把匈奴人咬下一块肉来!”

尚谨掷地有声,这都是真心话。

“可我们本不该有分际,要因为六国国号不同便争战几百年?打到最后连活人都不剩吗?”

说白了,春秋战国时,大家都是周人。后世的家国观念尚未完全形成,相比于国家,各国人民对各国的态度更像对待家族式公司。

公司的主人是各国王室,高层是各大公卿。人们更像最底层一直被压迫的实习生,一旦压迫到一个点,他们会选择离开这家公司,移居到对待他们更好一点的地方。连士们到处跑也不会被说不爱国,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

在这个时期,迁徙到别的国家再正常不过。

“是,最后会争出一个赢家,史书上总会歌功颂德,可谁会在意这名号之下是多少人的累累白骨?”

且不说遭遇战乱天灾的百姓,各国的军队都是十万几十万地被歼灭,统一后人口才增长,到了秦末战乱,人口更是几近减半,西汉休养生息多年才慢慢恢复气色。

尚谨的眼眸中蕴含着点点星光:“世人皆说,将军是赵国的长城。既如此,为何不做天下人的长城呢?”

李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天下人的长城吗?

“如今六国分裂,可说到底,我们都出自同源,不是吗?我们皆是华夏子民!”

说这话的时候,尚谨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般。他真心希望未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可以团结一体,抵御外敌。

“若是我同意,你们会如何做?”

李牧突然如此问,让尚谨惊喜不已,只是他却发现李牧并无心动的意思,那双眼睛犹如黑夜中的鹰,锐利而冷静。

这是一种试探,并非他说的够好,李牧便愿意跟他走了。

当真不好说服啊,光用嘴是不行的,看来要行动起来才行。

纵使如此,尚谨依然说道:“将军以后会是天下人共同爱戴的武安君。”

“武安君……”李牧记得历史上唯有两位武安君。

“以武安邦,是为武安君。”尚谨嘴角露出一抹笑,又有些叹息之意,“苏秦与白起皆是武安君,却无一善终。将军之功可为武安君,我希望将军做武安君中唯一得善终者。”

苏秦堪称“六国共相”,他纵横捭阖,最终却因在齐反间门,受齐王重用,被齐国众大夫因争宠派人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