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见银盌雪

“一页书,弦上玄的师尊,在魔界观光多日,想必探知不少秘辛,何不学学袭灭天来,只要你肯弃佛从魔,归顺魔界,本座依旧尊你为师。”云河全无诚意地挑衅说。

“云皇说笑了,你是你,弦上玄是弦上玄,前世虽为一人,今生岔路已明。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格,云皇何必自作多情,玷污故人之名。”一页书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自寻死路,佛也难救矣。”云河脸色一冷,沉声言,“今日是本座回归以来最痛快的一战,但仍不够尽兴,本座破例放你回去,养好伤,以全盛状态再与本座战一回。下一回,以苦境为赌,你若再输,就与苦境告别吧。”

说罢,云河翻掌一击,下方魔城战斗中的正道人员被宏大掌力波及,功体不足的儒门学子当场爆体而亡,本就负伤的众人被逼退数丈,不得不停战相互掩护。

学生在眼前被杀,龙宿当即灭了想让玄鸣涛在云河身上复生的念头,魔物果真残虐不可相与!还是要想办法将雪芽救回,哪怕雪芽天生残疾,至少心性温和善良偏似故友。

……

“吾皇,那一页书便是千年前偷袭属下的佛者,吾皇为何不让属下报一掌之仇?”魔皇殿中,旱魃闷闷不乐地抱怨道。

“是本座疏忽,一页书实力高强,能与本座一战,一时兴起竟忘了。”云河调侃地笑了笑,“下回再战,就将他让给你。”

旱魃抱了抱拳别过脸不再答话。

云河将中原总攻任务分派一番,众将散去,九祸才上前进谏,怀疑绯羽怨姬与细作勾结,放人进入魔皇殿探查秘密。

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魔兵人证,岂料云河不肯信,居然出手把那名作证的魔兵当场打死……

“谣言,伪证,本座不相信。”云河不以为意地说,“下月又是百年魔祭,阿姊还是多放些心思在筹备魔祭上吧。”

九祸无言以对,再说恐怕惹云河不快,只得自己多留意,小心魔界再生|奸|细。

虽然是故意放问天敌去救雪芽,但也证明石牢确实不安全,要不是九祸带人拦住擎海潮,将他逼退,恐怕又是一名能轻易到达石牢见到雪芽的人。

云河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毒招,他亲自拽着雪芽的头发,把人拖到了魔城地底,冥司鬼牢。

空旷的冥司四处飘着幽幽鬼火,倒不似石牢昏暗,唯一的牢房住着六弦之首·苍。

今日,静谧的鬼牢传来数条锁链拖地的声响,回荡在幽寂空间更显震耳欲聋。

苍缓缓睁眼,入目见得云河拖着一名白发之人,垂着脑袋看不清是何人,这身白衣倒是较为眼熟。

“弦首别来无恙。”

云河笑着随手一抛,将雪芽丢在苍的牢门外,雪芽马上蜷成一团,无力的手脚试图去揉自己被扯疼的脑袋,但效果甚微。

苍没有应声,目光落在白衣白发之人身上,白衣染了大片血色,看得出受了不轻的伤。

云河轻蔑地瞥了地上的雪芽一眼,冷笑道:“本座怜弦首孤独一人在此,特地送雪芽来陪你,他虽是个傻儿,聊胜于无。”

竟是雪芽……

苍一瞬惊诧,旋即敛眉将情绪藏起,沉静地说:“是吾错了……”

“是啊,你错得离谱。”云河讽刺道,“对魔固有的偏见,让你以为雪芽才是魔胎,事实上——”

云河再次揪起雪芽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他是令本座厌恶非常的圣体——”

“这张脸,听说本该与本座生得一模一样,但这世上,只能有本座,双身之子,可笑!”

看着雪芽恐惧地瞪着双眼,止不住的泪水流满整张脸,云河眼中寒意更冽,冷酷地说:“好在他识趣,早早毁容破相,省得本座再动手。不过——”

云河盯着雪芽的眼睛,杀意横生毫不掩饰,转头却对苍笑道:“苍师兄你瞧,这神之瞳,岂能留在人类之身呢——”

话语方落,覆手一遮,下一秒,生生摘下雪芽双眼……

被重新丢回地上的雪芽再也流不出泪,鲜血从空洞的眼眶中涌出,张着嘴,嚎啕无声。

听不见,声声却冲击着旁观道者的耳膜,振聋发聩……护不了,阻不了,无可奈何只能将痛咽下。

瞧着这对金蓝异瞳,云河心情舒畅了不少:“苍师兄,瞧瞧这废物,你还不将最后一魂交出解救他吗?只要双体合一,四魂归元,雪芽就不会再痛苦了。”

苍戚戚闭目,袖中拳头紧握,刺激的掌伤提醒他不可冲动。

“若是你回归雪芽之身,苍或可考虑说出。”

“哼,本座有的是时间同你耗,就看雪芽熬不熬得住。”

云河拂衣离开后,整座鬼牢静得可怕,苍起身慢慢靠近雪芽,隔着铁栏,伸手轻轻摸了摸雪芽的头。

极度的疼痛恍惚了意识,雪芽没力气排斥外人,奄奄一息地大口喘着气。渐渐地,抽搐停止了,他仿佛即将晕厥,沾满鲜血的手努力扒出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将玉锁艰难地咬在嘴里,试图以此缓解痛觉。

没了羽氅庇护,这唯一的念想撑着雪芽,就像每次发病时义父做的那样。

牢中的苍轻叹一声,扯下自己的一截水袖,轻手缠绕雪芽眼眶,遮起满目血泪。

……

“吾忘了,该讲通俗些。”苍顿了顿,安抚着继续讲故事,“后来,那只鹏鸟坠入海中,变成了一条鱼,雪芽就是从北海来的那条小鱼,总有一天会回到海里,待风浪再起时,重新变回鹏鸟,扶摇九万里……”

眼缠紫纱的雪芽弓着背,蜷在苍身边,隔着铁栅栏,听着令人心神安定的声音,渐渐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