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灯人
灯塔的光束划破浓雾,像一柄银剑刺穿夜幕。老陈眯起眼睛,望着那束已经旋转了六十年的光,轻轻吹散手中搪瓷杯里冒出的热气。茶是女儿上周捎来的龙井,他舍不得多喝,每次只捏一小撮,能泡上整整一天。
“再有三个月,”他喃喃自语,“就整整六十年了。”
灯塔建在孤悬海外的小岛上,从大陆坐船过来要两个小时。老陈二十二岁开始守塔,那时岛上还有五个守灯人。随着自动化技术的发展,其他人陆续调走,只有他留了下来。十年前,海事局给他安装了自动控制系统,告诉他以后不需要常驻了,每月来检查一次就行。
老陈却一如既往地住在灯塔里。
“机器会故障,”他对前来劝说的领导说,“雾太大时,摄像头什么也看不见。海上的人需要眼睛。”
于是他又守了十年。
女儿陈静最后一次来看他,是在一个风急浪高的午后。她提着大包小包艰难地登上小岛,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爸,这次必须跟我回去了。”她一进门就说,甚至来不及放下手中的东西,“医生说你心脏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岛上就你一个人,万一出事怎么办?”
老陈接过女儿手里的东西,给她倒了杯热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谁来看灯塔?”
“现在是2023年了爸!灯塔全是自动的,卫星导航,哪个船还需要灯塔指路?”
“上个月大雾,GPS信号弱,‘鲁海渔378’就是靠着我的灯光找到港口的。”老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静叹了口气。同样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多年,她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父女俩沉默地吃完晚饭,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填满两人之间的空隙。
临走前,陈静站在码头突然转身,“爸,你知道为什么我妈妈当年没有坚持让你离开灯塔吗?”
老陈愣了一下。妻子去世十年了,女儿很少主动提起。
“因为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守护的东西。对你来说,就是这束光。”陈静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你现在也得让我守护你啊。”
老陈望着女儿乘坐的船消失在视野里,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何尝不想与家人团聚,享受天伦之乐?但每当夜幕降临,他点亮灯塔,想象着海上的人看到灯光时心安的瞬间,就觉得自己不能离开。
那天深夜,老陈被胸口的剧痛惊醒。他挣扎着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药瓶,却一不小心将瓶子打翻在地。药丸散落一地,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呼吸越来越困难。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他想着,感到一丝讽刺——自己担心海上的人无人守护,最终却可能无人知晓地死在这孤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