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似乎另有内情，柳研司看了看莫宁。后者开口道：“马正午跟妻子分居，儿子在铁山县上学，他母亲带的。他一个人在这边生活，小超市也赚不了多少钱，上一次治疗还是一年前的事。不过是开了点药罢了。”

这样的一个人，突然被告知是一起严重车祸的肇事者，心里压力肯定大。

汤愿听过了莫宁的介绍，忽然想起了什么：“莫队，他们家没来人吗？”

“他妈妈年纪大了，需要我们派人去接。估计今天七点多才能到。他那个媳妇，压根不管他。”

汤愿站起身：“我能现在就去看看吗？”

——

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即便是过了下午两点，病房里仍旧亮堂堂的。他是这间病房唯一的病人，面朝窗外，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

病房门打开的时候，汤愿越过莫宁的肩头，看到男人的背脊弯得好像一把弓。

听到有人进来，马正午像是受惊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转回身。他的个子大概不到一米七，板寸头，方脸，脸色蜡黄，眉间有两道深深的皱纹。看上去足有五十多岁了。

莫宁笑着打招呼：“现在感觉怎么样？”

马正午看到莫宁的瞬间，面部肌肉紧绷，下意识地缩起肩膀，背脊弯得更深，毕恭毕敬地说：“莫队长。”

莫宁笑得很和善，指着汤愿和柳研司。说：“这都是我朋友。这个女孩儿姓汤，站在她身后的那大个儿姓柳。”

马正午分别跟两个陌生人打招。

莫宁坐在马正午面前，一副随口话家常的语气：“今天晚上，我同事会把你母亲接过来，老人家的衣食住行我们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我们会带老人家来。主要是商量一下你的病。”

“莫队长…车祸的事，我妈知道了吗？”

“知道了。”莫宁直言相告。

马正午非常沮丧：“我真的不记得了，你们说那天晚上下雨，那几天不都在下雨吗。我天天待在店里，我那个店24小时营业的。要不，你们去问问小区的人，说不定有谁在那个时间到我店里买东西呢。”

莫宁瞥了眼柳研司，微微摇头。柳研司马上明白了

。莫宁肯定安排人去马正午所在小区调查过，而且，结果是没有人在案发时间见过马正午。

这时，莫宁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起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莫宁走得时候瞧了柳研司一眼，后者明白他什么意思，跟着他出了病房。

汤愿离开医院也没几天，现在竟然有种亲切感。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背着书包，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是你儿子吗？”

马正午拿起照片的时候，脸上又增添了几分愁容：“我照顾不好他，一直都是我妈带着。”

“上学了吧？”

“嗯，一年级了。本来应该七岁上学的，我给耽误了一年，八岁才上学。”

汤愿笑着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八岁上学的。很好啊，大一岁接受能力就强一点。”

马正午朝着汤愿笑着，很憨厚。

照片上的孩子虽然只有八岁，但五官已经眉清目秀了，长大了一定是个帅气的小伙儿。只是，看起来不大像马正午。

马正午意识到汤愿观察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穆穆像他妈，他妈长得好看…”话及至此，脸垮了下来，“我跟孩子他妈分居很长时间了，我这个病…她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看着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马正午，她没办法把这个人跟车祸联系在一起，她只觉得这个人比自己还要可怜。打开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来，放在了马正午的手边，说：“你可以把重要的事记录在本子上。按照日期和时间来记，这样就不会忘了。”

马正午忙拿起本子，递还给汤愿，连声说：“可不好要你的东西。”

“拿着吧。”汤愿又把本子推了回去，“真的很有用。”

可以看得出，马正午不是一个能够坚持己见的人。汤愿把本子推了回去，他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本子素雅，淡青的底色上面点缀着白色花瓣。

看着马正午粗大的手指摸索着笔记本，汤愿不由得想——我失忆的时候，会不会也曾经有过跟他一样的表情？会不会也有个人，送给我什么东西。就像是包里多出来的那个手帕。

她不记得手帕是谁的了，只知道不可能是自己的。因为那是一块儿男士手帕。也问过郑敏仪，郑敏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汤愿拿了自己的笔，说：“我教你。”

翻开本子第一页，写下日期：2018年10月9日14：46.我在一大附属医院。今晚母亲到。明天上午，就能见面了。

漂亮的字，写得整整齐齐。随后，交给了马正午。